維冠百日/災民安頓失序龜速 維冠金龍重建仍遙遙無期

▲台南206地震屆百日,在大筆善款捐助下,受災最嚴重的維冠金龍大樓重建仍遙遙無期。(圖/東森新聞提供)

記者蔡百蕙/台南報導

奪走100多條生命的206台南地震滿百日,散居各地的災民們內心創傷仍然嚴重,許多人晚上先哭了才能睡,睡了還會不自覺顫抖驚醒,醒著的白日裡會想到瞬間失去的家,重建卻是遙遙無期。原以為在外界蜂湧的捐款照顧下,災民們至少應當生活無虞,訪談多位災民,才發現他們多數都受了大小傷還在復健中,失去工作能力的,就連失業津貼都沒著落。

未設籍者領不到受災補貼

林武重一家人在維冠金龍住了3年,這場地震奪走了唯一的女兒,「還在的話上個月滿7歲。」他自己右肺壓傷、脾臟破裂,外加脊椎第一節裂開,太太陳翊庭則是右手右腳皆壓迫過久、神經麻痺,導致行走不便,右半邊臉皮整片撕起,且右眼失明,兩個人都傷勢嚴重,於是災後被迫分居,各自由家人照顧。

在地震中失去家人的前維冠金龍大樓住戶陳翊庭和劉怡辰,互相安慰打氣。(圖/記者蔡百蕙攝)

災民的安頓卻未如想像中順利。因為林武重設籍在龍崎老家,雖為房屋所有權人,卻無法申請2萬的安遷補助。林武重說,維冠金龍住了很多和他們一樣的小家庭,很多人戶籍都在老家,全都領不到這筆補助。(註1)

就連租屋補助,如果災民不符「有設籍的所有權人」的標準,就會從一般的2年縮水成半年;而不管要重新購屋或重建,中央提供災民的低利貸款,也必須符合「有設籍的所有權人」的條件。(註2)

因震災失去老公、2個兒子和1個新生女兒的劉怡辰,災後就扛起維冠金龍大樓受災戶主委的責任,居間與台南市府就重建聯繫和溝通,3個月來一直無法理解為何市府把災民當貪民。

「死1個人賠300萬,這些錢我寧可不要,換我的家人回來!」劉怡辰忽然紅了眼睛說道,但是有的受災戶全家人都走了,上面的老人家同時失去了所有子孫的依靠,有的則是還在唸書,卻在地震中失去了父母,真的希望能幫他們多爭取一些死亡賠償,「沒有要比照高雄氣爆每個罹難者的980萬死亡慰問金,至少不該沿用上次921災後的金額,以當時(17年前)的物價標準來賠吧!」

與輕重傷認定相關的慰問金發放也令災民們氣結。劉怡辰斷了4根肋骨加上第3和第4腰椎壓迫性骨折,住院1個月,認定為輕傷;其他因傷就醫者,大多因心繫尚未獲救的家人、不住院即趕回現場,事後被追加認定為「微輕傷」,市府決定「微輕傷者」一人發給3萬元的慰問金。

但是台南市長賴清德事發後到醫院,立即發給每位災民10萬元慰問金,問題來了。維冠金龍前住戶陳淑怡說,她老公頭部和腳底撕裂傷,各縫了10幾針,還併發蜂窩性組織炎,但當下因為2個兒子還沒找到,針一縫完就離開醫院,事後認定算微輕傷,「其他微輕傷的鄰居在醫院領到了10萬塊慰問金,現在叫他們退7萬塊回去。」

有的維冠金龍大樓住戶在收到慰問金後,被認定為微輕傷,遭要求退還7萬慰問金。(圖/翻攝自賴清德臉書)

由台南市府執行的災後的補償和安置嚴重失序且龜速。

右眼失明加右腿神經受傷的陳翊庭,還需要長期的復健,她和其他傷勢嚴重、仍無法工作的災民都不知道,失業補助會不會發?怎麼發?就連台南市社會局也說不知道。

市府重建報價嚇跑災民

至於何時可以回家?在多數災戶都傾向原地重建的情況下,台南市府提出以都更方式辦理,在台南市府團隊輔導下,興建費用由受災戶自付。這個做法卻又衍生出其他的問題。

依市府提出的地上18層的設計估算,劉怡辰指出,「市府的試算報價重建一坪13萬多,有的人貸款還沒付完,需要再貸一次,這價錢嚇跑了很多人,」即使依樓層較少、總費用較低的其他選項試算,就算各受災戶把依不同坪數收到的200多萬拆屋補助全部投入重建,想重建的災民也還有至少約200多萬的缺口需要貸款。(註3)

震災後,維冠金龍大樓的重建建行緩慢,許多災民在貸款未償完前,需再次貸款重建。(圖/記者李毓康攝)

再者,陳淑怡表示,有的災民光是重買傢俱、家電和代步所需的汽車,已花掉1百多萬,可重新投入重建費用的資金缺口更大。

「其實地震以後,大家都比較想住透天厝,但是這附近的透天厝太貴了,好一點的地段動輒2、3 千萬,差一點的也要1千多萬,想買也買不起。」陳翊庭說。

這次被小年夜的地震一嚇,甚至有的災民乾脆入住小木屋,覺得木造房子比鋼筋水泥建築安全。

盼舊建物全面體檢

轉眼間,震驚全台的0206地震已滿百日,家園的重建仍遙遙無期。劉怡辰嘆道,建商林明輝因業務過失致死僅輕判刑5年,其他災民們苦笑著說:「改天看到我們綁布條抗議就知道,他都關出來了,我們的房子還沒回來。」

維冠金龍大樓的倒塌被認定為變更設計加上偷工減料,6級地震一來就整棟全倒,劉怡辰質疑,當年地方政府為何在建築工程中無監督勘驗,就在1994年發給使用執照?事後台南市工務局說明,「依法僅進行形式審查。」劉怡辰批道:「一棟樓蓋起來不能住人,連工務局都不願意為人民安全把關,還能夠相信誰?」

維冠金龍大樓的倒塌被視為人禍,為建商偷工減料所致。(圖/記者李鍾泉攝)

一直以來,房屋災害風險的資訊往往不是民眾購屋時的首要考量。問劉怡辰在購屋前是否考慮過房屋耐震度等安全條件,她說,當初真的沒想那麼多,有認真看過大樓的樑柱等等,還特別跑去看了地下室,「都沒有龜裂,而且房子都撐過了921,」覺得應該沒問題,真的沒想到會倒。

訪談時,劉怡辰數次哽咽,一夕之間失去老公和3個孩子,維冠金龍總共115條人命盼不回來是既定事實,至少要讓生命的犧牲有意義,「希望能換回政府的重視和建商的良心。」這次死這麼多人不是天災,政府應落實建物耐震度的全面體檢。災後清查,台南市內共有1千761棟921前興建完成的舊建物。

從受災戶的經驗出發,劉怡辰希望從此刻開始,政府能落實建物體檢,並且公開資訊,讓民眾知道哪裡可以買,哪裡不可以買,「所有的小孩子都會長大,全面資訊公開,他們才知道哪裡可以買未來一輩子的家,」房價可能受公告影響,但是房價跟人命哪個重要?

即使不是受災戶,相信答案再清楚不過。

(註1:台南市社會局表示,必須同時具備有設籍且有所有權2項條件,才能領取的安遷補助,係比照中央災害救助辦法的補助標準。

(註2:提供災民的低利貸款條件,也必須有設籍者才能申請,台南市都發局表示,為此曾多次向內政部反映,希望放寬災民貸款資格,但內政部堅持依規定辦理,雖感到無奈,但愛莫能助。

(註3:維冠金龍大樓的重建設計,仍在討論中。台南市都發局表示,在日前提出的16、17或18樓等不同的重建選項外,還有其他可能性,成本有可能再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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