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姊妹「逃家暴」蝸居木板房…棉被裹妹屍發臭 戶籍註記「已死」無法開證明

20年來善願愛心協會協助弱勢家庭辦理喪葬,經手過逾3200個案子,創辦人郭志祥已對整套流程熟稔於心,協會也已發展出一套SOP。(攝影組)

▲20年來善願愛心協會協助弱勢家庭辦理喪葬,經手過逾3200個案子,創辦人郭志祥已對整套流程熟稔於心,協會也已發展出一套SOP。(圖/鏡週刊提供,下同)

圖、文/鏡週刊

善願愛心協會會長郭志祥的辦公室裡堆著厚厚一疊個案資料,是他經手的三千三百多個往生者,每一位都是一聲嘆息。他曾遇過一對年幼時因家暴而逃家的姐妹,窩在木板隔間的小套房,靠洗碗打零工維生。妹妹過世時姊姊不知怎麼處理,只能用棉被包裹屍體,待透出臭味被鄰居發現,才通知房東查看。

郭志祥在協助後事時發現,2人因未成年時便逃家,姐妹倆的身分證一直沒去換發,結果被註記成死亡人口,妹妹過世時反而無法開死亡證明,還得先「復生」才能辦喪禮。也有低收入戶獨居老人在租屋處過世,社工請戶政單位協尋親屬,「找到失散30年的女兒。女兒接到父親的消息,竟然就是人已過世,要趕著辦喪禮了,嚇死了。」

或許是凌亂的房間、腐臭多時的屍體這一「孤獨死」印象讓一般人卻步,對於獨身的弱勢租客才有更多顧慮。但不婚與少子化浪潮夾殺下,年長獨居人口本就勢必上升,即便非弱勢族群,一樣可能成為老年獨居者。

為了因應獨居比例的增加,2013年起,台北市社會局和中興保全合作,針對轄區內列冊追蹤的獨居老人提供緊急通報救援系統服務,發生跌倒等意外事故時,只需按下「隨身發報器」,就能通知人員到場協助。

中興保全也有每週1次的電話問候和每月1次的訪視,再加上民間團體、社會局的社工家訪,織起綿密的照顧網絡,「房東、二房東也會注意啦,3天、5天沒見到某個房客,都會趕緊打給社工,叫社工來看看。」阿丁說道。

天天辦喪事 陪獨居房客走完人生最後一段路

當真遇上個案過世,社工和轄區員警也會熟記一組號碼——善願愛心協會會長郭志祥的電話。請善願來協助這些弱勢個案的身後事。房東只需等房子整頓好後,就能繼續招租。

1996年成立的善願愛心協會(以下簡稱善願),服務範圍涵蓋極廣,除了看護、養護和醫療不做外,其他凡舉捐助慰問金給急難弱勢家庭、提供獎學金給清寒學生,提供弱勢租客租屋押金等,一概全包。

98年左右善願愛心協會開辦喪葬協助,善願會長郭志祥說,經常接觸弱勢家庭,聽他們談起遇上親人過世時,喪葬費成了另一個負擔,讓本來就脆弱的家境更困難,所以才有開辦這項服務的念頭。

舊城區裡都市更新的腳步雖慢,卻止不住翻新的浪潮,窩居在老屋裡的房客,未來恐怕也將面臨更新下的驅逐。

從此當弱勢個案跨過生命那一刻,便從社工移交到郭志祥手中。

「剛開始辦喪葬服務時,我到處去跟醫院社工、社會局宣傳,很多人覺得奇怪,還說『這種事哪有請別人幫忙辦的』。」郭志祥笑著說,後來醫院等單位開始轉介個案給善願,到現在1個月平均250件喪葬服務案,協會也慢慢摸索出一套喪葬協助的SOP。

現在每逢接到社工轉介來的個案,郭志祥隨即在志工群組裡貼上相關資訊,群組內棺木店老闆、花店老闆、大體運載公司和誦經師傅等聞訊後立馬動起來,按部就班排好工作期程:幾時載大體、幾時佈置靈堂、幾時誦經,一個一個有條有理。

「像這個是靈骨塔的老闆,問說個案的生歿時間,要刻西元年還是民國年;這是另一個志工,說要幫忙看一下好日子,哪天適合出殯。」郭志祥打開群組訊息笑著補充,所有後事費用,還會靠志工捐款湊足,為喪家省去負擔。

20年下來,郭志祥對整套流程熟稔於心,有時比員警還老練。曾有轄區新上任的員警,遇上獨居老人過世,嚇得措手不及,「打給我,叫我趕緊去載大體。」郭志祥一聽心想,這可能是菜鳥,沒遇過這種事,便要對方先通知偵查隊,偵查隊再找檢察官,看是要現地相驗屍體,還是載去殯儀館再驗,等這些確定後,他才能去運載大體。交代完,郭志祥趕緊跟對方補上一句:「開冷氣。不然那屍體臭了,味道嚇死人嘍。」

郭志祥辦公室裡有厚厚一疊個案資料,是他經手的三千三百多個往生者,每一位都是一聲嘆息。他曾遇過一對年幼時因家暴而逃家的姐妹,窩在木板隔間的小套房,靠洗碗打零工維生。妹妹過世時姊姊不知怎麼處理,只能用棉被包裹屍體,待透出臭味被鄰居發現,才通知房東查看。

郭志祥在協助後事時發現,兩人因未成年時便逃家,姐妹倆的身分證一直沒去換發,結果被註記成死亡人口,妹妹過世時反而無法開死亡證明,還得先「復生」才能辦喪禮。

也有低收入戶獨居老人在租屋處過世,社工請戶政單位協尋親屬,「找到失散30年的女兒。女兒接到父親的消息,竟然就是人已過世,要趕著辦喪禮了,嚇死了。」郭志祥說,當下他們趕緊出面解釋,喪禮的棺木、靈堂、誦經等他們會負責到底,父親的低收入戶喪葬補助也全歸家屬,他們一毛不取,只需要家屬簽委任書,委託善願代辦即可。這才讓對方鬆了口氣。

幾乎天天辦後事,郭志祥笑說自己原先剛開始做喪葬補助,「看到大體時,心裡也有點怪怪的,晚上睡不太著。後來案子一直來,根本來不及『怪怪的』,就這樣做下去了。」說完他補上一句:「其實只要去除對大體『無知的恐懼』,就不會擔心太多了。」

他曾經接到社工電話,給了轉介單請他去協助一位往生者的喪禮。往生的老父親住在平宅,領有低收補助,3個兒子全是重度智能不足,「很可憐,連簽字什麼都不能。全靠社工幫忙。」其實社工大可不必介入,地方政府對於獨居老人或中低、低收入戶都有免費聯合公祭,親屬無力支付費用,只消參加聯合公祭即可。

「但聯合公祭一次二十幾個亡者,這邊念經拜佛祖,旁邊在拜耶穌。」郭志祥說,善願的每個個案都有獨立的靈堂和塔位,也許個案在世時過得並不如意,但人生最後一程,在社工和善願的協助下,總能「體面」一些地走。

長年來,社福團體間有句評論:「台灣的社會福利屬於『殘補式』(residual model)」,只有最窮最老最殘的1.28%人口(編按:2019年低收入戶總人數約30萬人,佔總人口1.28%),才會落入福利的安全網中取得低收入戶資格,靠著補助維持吃不飽、餓不死的生活。但舊城區裡蝸居在破敗老屋裡的房客,以及圍繞著他們而長出的支持系統,填補了福利制度的空白處,發展出城市底層的生存網絡。

只是鑽出那洞口,萬華老城區的四周已慢慢矗立起大樓,即便都市更新的腳步在這裡顯得緩慢,土地開發終究會到來,幾處租給獨居老人的房東也已等待都更多時。城市發展如一次又一次的洗牌,越來越高的生活成本,篩落負擔不起的人,像一場無聲的驅離,沒人知道下一個家會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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