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新聞出品：記者易俐廷、黃靖盛、朱傳勝／台南報導
「我把憂鬱症當成是一位住在我心裡的小男孩，病發的時候，就會拉著他去跳舞。」因為緊張不時抿唇、呼吸急促，今年31歲的咨華，父母親在他還沒成年時就相繼自殺，與哥哥更從此不再往來，孤身一人的他，曾四處漂泊流浪，更時常被外人欺負，後來確診患有重度憂鬱症、輕度躁鬱症、創傷症候群及社交恐懼。咨華靠著自學，將面對憂鬱症時的恐懼，轉化為跳舞及攝影的創作養分，現在的他，已能透過自身經歷及作品，給予備受憂鬱症所苦的病友，無限的慰藉與鼓勵。
▲目前住在台南的咨華，16歲以前父母接連自殺。（圖／記者朱傳勝攝）
人生最糟的情況，他在成年前都遇到了
「從小到大她一直罵我爸爸，說他是畜生，丟下她一人養兩個孩子。」咨華的爸爸在他2歲那年割腕自殺，他對爸爸的印象十分模糊，多半來自親友轉述，「聽說爸爸本來是開玩具店的，後來因為跟地下錢莊借錢，受不了討債壓力才選擇自殺。」從那之後咨華的媽媽情緒時常不穩定，時常躺在床上什麼事也不做，或者對2個孩子莫名飆罵，更曾多次當著他們的面，嘗試自殺。最嚴重的是有一次，咨華和哥哥早上起床，竟看到客廳有一灘發黑的血，「媽媽的手臂有一個很大的缺口，甚至能看到骨頭，和還在抖動的肉...」當時都未成年的兄弟倆目睹眼前景象，嚇到腿軟，媽媽卻好像沒事一樣，拿抹布試圖把地板上的血擦乾淨，甚至還想去刷牙、洗臉，所幸最後他們及時打電話叫救護車，把媽媽送到醫院挽回一命。
媽媽最後想說的話...竟是咒他死
即使無數次在生與死邊緣徘徊，仍阻止不了咨華媽媽尋死的念頭，「在我15歲的某一天上學時，接到哥哥的電話，說媽媽出事了。」咨華連忙趕回家，映入眼簾的一幕，是媽媽冰冷的屍體，躺在家中浴缸，燒炭加上吃安眠藥，最終奪走了她的命。年僅15歲的咨華，只能愣在一旁，當晚大人們要他睡在另一間房間，「可是我都不敢往我媽自殺的房裡看。」咨華淡淡地說，媽媽在世的最後2年，和自己的關係非常不好，媽媽過世時，他甚至是離家出走的，「她在遺書上，也是罵我的，叫我要去哪裡死都沒差。」
▲16歲以後便獨自一人的咨華，曾在街頭流浪。（圖／記者黃靖盛攝）
流浪街頭四處為家 夜宿火車站竟遭騷擾
失去雙親的咨華，頓時無依無靠，他回憶道：「媽媽過世的隔天，就聽到有個親戚在大街上，跟所有人說我媽私生活不檢點、做人懶惰。」種種不堪的字句聽在當時已遍體鱗傷的咨華耳裡，怒火中燒，卻又無可奈何，他決心從此不靠親戚，要靠自己生存。咨華開始做起工廠作業員的工作，每天10幾個小時不休息是家常便飯，還時常被領班罵，後來更被辭退。失業的那段時間，咨華不僅沒地方住，也沒錢吃飯，他只好晚上睡在火車站裡面，「有天有個男生說要帶我回家讓我休息，沒想到當晚他竟然把手伸進我褲子，握住我的生殖器。」即使當下已嚇壞的咨華，仍假裝不經意地把對方的手移開，隔天藉故離去。「別人遇到困難時，都有人站出來保護他，為什麼我永遠都只能一個人？」這個念頭在年少的咨華心中，始終揮之不去，卻又無人能解。
▲憂鬱症病發時，咨華會將自己窩在床上，整天不出家門。（圖／記者朱傳勝攝）
被憂鬱逼到死亡邊緣
無論是在學校或是職場，大家都視他為怪人，讓他每次都是以離開收場。「就會覺得大家都在說我壞話，全世界都想跟我作對，大學時我還曾經跟全班吵架。」從此以後，咨華一天比一天憂鬱，他覺得自己始終是一個人，沒有人在乎他。他開始封閉自我，時常躺在床上一整天什麼事都不想做，就連飯也反胃到難以下嚥，就連上廁所的力氣也沒有，只能任由憂鬱的情緒慢慢啃蝕自己的靈魂，他甚至說「有時會怨恨爸媽，想說你們都丟下我自殺，那我也學你們。」當時的他認為，唯有死亡，才能從痛苦的深淵獲得解脫。
▲戴上耳機，咨華在街頭隨時能陷入舞蹈世界。（圖／記者黃靖盛攝）
跳舞為黑暗人生注入光明
將咨華從憂鬱低潮拉起來的動力，是跳舞。從21歲開始，他就透過國外舞蹈比賽影片，在家自己揣摩舞步，就這樣跳著跳著，竟成為了「救命」的工具，不僅拯救了自己，更讓許多憂鬱的靈魂，得到救贖。他回想第一次在街頭跳舞，只拿了一個音響，就忘我地跳起舞來，卻意外讓他感受到人性的溫暖。「當時我連零錢箱都沒放，我跳完就有人開車過來，一句話都沒說，酷酷地遞給我一百元，就直接走了。」從此開啟了咨華的街頭跳舞生涯，「只要憂鬱的情緒一上來，我就會出去跳舞，那時跳出的舞會更有感覺。」咨華說他曾經有一天中午憂鬱症發作，哭到一半就跑去台南二空一處廢墟跳舞，「我就一邊跳一邊哭，跳著哭著，憂鬱就離開了。」咨華將憂鬱症形容成一位住在自己心裡的小男孩，「他來了，我就跟他一起跳舞，或是我跳給他看，讓他能懂我的情緒。」
▲用微薄的工資買了人生第一台單眼，開啟咨華的攝影之路。（圖／咨華授權引用）
用「憂鬱之眼」看世界
除了跳舞，咨華也喜歡攝影，上大學前一年，他用微薄的工作收入買了一台小單眼，後來因無法融入群體，辭去了打工的工作，花了一年的時間，到處旅行，並將能觸發他情緒的景象拍起來，因此累積了不少攝影作品，其中讓咨華最有感觸的，是他在一個廢工廠拍攝的作品，回憶起那一面長滿藤蔓的鐵皮屋，但有一扇窗周圍卻格外乾淨。他將當時的景象，與憂鬱症做連結，「我們站在工廠裡面，只能看著窗外的陽光，可是卻碰觸不到，陽光從那扇窗戶透進來，可是我們卻走不出去。」咨華的作品充斥著憂鬱色彩，他更立下目標，「未來我想開個人攝影展，名為《癒眼》。」他希望透過自己的作品讓更多人看到，用憂鬱的雙眼所看到的世界。
▲咨華在破舊的工廠內部，留下的作品。（圖／咨華授權引用）
被憂鬱症賦予的能力
2018年10月1日，咨華在憂鬱症社團朋友的鼓勵之下，第一次將自己跳舞的影片PO上網，他在文中寫道「讓舞蹈伴隨著憂鬱症這個甩不掉的朋友，用身體畫出憂鬱的形狀。」馬上引起熱烈迴響，許多網友紛紛為他加油打氣，也有憂鬱症患者因為他的舞蹈得到了力量，咨華因此想透過自己的舞蹈影片，幫助更多人了解憂鬱的正確知識，「或許某些在角落病發的人，他的親友看到我的文章，就能正確地對待身邊憂鬱症患者。」憂鬱症並不可怕，換個角度看，它反而能激發出更多意想不到的創作養分，「我不知道假如今天我沒有憂鬱症，我還能不能在跳舞和攝影方面那麼有心得。」
▲咨華用舞蹈影片告訴大家，憂鬱症也能做喜歡的事。（圖／咨華授權引用）
用實際陪伴取代口頭加油
咨華的舞蹈影片底下，10則留言就有9則：「加油」，這句再平常不過的鼓勵話語，在憂鬱症患者耳裡，卻有些刺耳。「你們隔著電腦螢幕喊加油，我們是要加什麼油？」他解釋憂鬱症是因化學物質影響大腦，無法自己調節情緒，聽到加油反而會更有壓力。此外，也不要跟憂鬱症患者說「你想太多了」，再多的安慰，也比不上實質的陪伴，「只要跟我們靜靜待在同一個空間，對我們來說就夠了。」
▲咨華希望大家都可以正視憂鬱症，並跟它和平共處。（圖／咨華授權引用）
● 《ETtoday新聞雲》提醒您，請給自己機會： 自殺防治諮詢安心專線：0800-788995；生命線協談專線：1995
讀者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