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以為忙碌效率=成功?一直想「還沒發生的事」注定身心靈分離

▲▼ 手機,滑手機。(圖/取自免費圖庫pixabay)

▲一直想著「要做的下一件事」,以為忙碌及高效率代表成功,其實沒有辦法花時間專注在任何一件事情上。(示意圖/取自免費圖庫pixabay)

文/褚士瑩
摘自/大田出版《別慌,一天只做三件事就好:褚士瑩的日常慢哲學

當我離開塞席爾群島的時候,經由卡達飛到英國倫敦。下機的時候,空橋的牆壁上貼著HSBC滙豐銀行的最新系列海報,海報的標題上寫著:Today’s Plan: Tomorrow.(今天的計畫:明天。)

我可以理解作為一家銀行,這個廣告想要訴求的重點,就是早一步規劃未來。但我還是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不是因為空橋的冷氣太強,而是突然想起那種無法安然活在「今天」,必須活在「明天」才能安心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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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曾經像八爪章魚那樣,把每一天都當作遊樂場的跳舞機,一旦開始就不能停下來,而且速度會變得越來越快,要做的事情越來越多,直到每天精疲力盡的Game Over為止。

不只要想著現在,還要想著下一步會出現的挑戰,過關、打怪、卡關、升級、高速運轉,永無止境。我不允許自己活在當下,彷彿那是一種怠惰。永遠想要做得更多,眼睛總是看著未來。

看電影的時候,我會想著等一下要去哪裡吃飯。
吃飯的時候,想著結帳以後去哪裡喝咖啡。
喝咖啡的時候,想著等一下要走哪一條路線回家才不會塞車。
在路上的時候,已經想著回到家之前,要先繞去便利商店領物流到貨的網購商品。
回家以後,還來不及為自己煮一杯茶,就要先打電話聯絡幾個人,然後有哪些事情必須趕快處理。

我必須把握時間,不可以浪費時間,因為從小我就相信了大人說「時間就是金錢」,還有課本上說的「一寸光陰一寸金」,國中教育會考寫作題目說的「多做多得」。

「浪費時間」、「偷懶」簡直就是罪大惡極的標籤。換句話說,作為一個積極、上進的人,我早就養成了「總在想著還沒有發生的下一件事」的習慣。

效率是成功者的光榮證據?

在別人眼中,我是個超級有效率的人,因為在NGO組織全職的工作之外,還發展出好幾種不同的斜槓;要看很多想看的書,上很多想學習的課程,跟人生各階段的許多朋友繼續保持吃喝玩樂的交集,去不同的地方旅行,保持運動的習慣,同時盡到陪伴家人的責任,每年還要維持出版兩本新書的進度。很多人對於我的行動力感到訝異,而我將這些訝異,當成一種最大的讚美,彷彿每天比一般人多做了三倍的事情,就能夠擁有三倍豐盛的人生。

因為熱衷於工作,我的經紀人也樂於將我的時間填滿,畢竟工作安排得越多,收入也越多,「何必跟錢過意不去呢?」但我慢慢地發現,其實沒有辦法花時間專注在任何一件事情上。

我時常掉手機,遺忘錢包,出門沒帶鑰匙以至於必須半夜急call鎖匠開門,幾乎每星期都至少有一次將購票時的信用卡遺留在售票機裡,永遠搞不清楚自己密密麻麻的行事曆,不知道今天是幾月幾日星期幾,是不是今天不小心又放了誰鴿子,有沒有錯過了什麼工作的死線,造成夥伴的困擾,還是又忘了截稿日期,讓編輯無法下班。

時常不記得自己電話號碼的人,銀行提款卡的密碼就更別說了,有時一整天忘記吃飯,甚至半夜在飯店醒來的時候,不知道自己在哪一個國家、哪一個城市。我活在一種錯覺中,以為這就是「成功者」應該要有的生活,甚至對於自己的混亂,還覺得有點光榮,彷彿這些都是成功的證據。

上網,行動上網,在家,滑手機(圖/取自免費圖庫pakutaso)

▲忙到一團混亂,以為這就是「成功者」應該要有的生活。(示意圖/取自免費圖庫pakutaso)

直到有一年,我結束在上海的工作,匆忙地搬家打包裝箱,搬回美國波士頓,只有一個隨身的小行李,別的什麼都沒有,又立刻馬不停蹄地忙碌著。可是過了兩三個月,有一天才突然想到,那些被我打包裝箱的行李都到哪兒去了呢?我一點印象也沒有,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那一箱箱的行李,在我離開的時候,被我完完全全地遺忘在上海已經退租的房子裡,讓房東當成廢物處理了吧?

我應該試著聯繫房東,但是我這才發現,連房東的名字、長相、房屋仲介的聯絡方式,通通都不記得了。

那一刻,我好像突然從一場很長的睡夢中驚醒了過來。
然後我忍不住開始大笑。

「我」,總是不在場

如果「現在」是一個房間,我總是不在場,人明明還在上海的時候,我的心其實已經在波士頓跳動。如果要找到我,必須到「未來」,才會瞥見我一閃即逝的匆忙影子。但是未來的影子並不是「我」,我到底在哪裡呢?

我,好像不見了。

「這一點也不好笑!」我雖然一面這樣告訴自己,卻止不住笑,因為這實在太荒謬了啊!我只記得打包,卻忘了「搬」,而且已經過了三個月,才想起來好像有這件事。這簡直就像榮格所說的:「往外看的人,做著夢;往內看的人,醒著。」(Who looks outside, dreams; who looks inside, awakes.)成年以來,我似乎一直過著「醒著做夢」的瘋狂錯亂生活。

我開始想要把自己從「未來」找回來,想要把「我」留住,好好地待在現在,好好地跟自己待在一起。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我變得什麼都不記得?
「你太忙了。」
「你從小就忘東忘西,不意外。」我的家人如此安慰我。

但是,我是怎麼從一個可以整個下午躺在榻榻米上看著白雲變化,什麼事都不做的小男孩,變成那麼忙碌的?
是誰讓我變得那麼忙?是社會的滾輪?是對自己的期待?是財務的壓力?
那麼忙的我,要去哪裡?
「我哪裡都沒有要去啊!」我聽到自己這麼回答。

那我到底在急什麼?
那一刻,我決定要改變我的生活。

「活在未來」真的幸福嗎?

「改變」聽起來簡單,其實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

所有學習過基礎物理的人都知道,如果要移動一塊沉重的大石頭,不只需要面對「垂直抗力」(normal force),也就是石頭本身的重量,還要面對「靜止摩擦力」(static friction force),就是石頭跟接觸面的阻力。要改變人生,我就必須從內在產生一股很大的力量,去超越這兩種力量的總和,才會有所「改變」。

如果這聽起來並沒有很困難的話,請容許我提醒你,每年一月一日開始做的「新年新希望」,現在到哪裡去了?不是說好每天要運動一小時的嗎?為什麼一月份的第一個禮拜還沒有結束,就已經找到「今天先休息吧!明天再補兩倍的時間就好了!」的藉口,然後不知不覺就回到了原先的狀態?

因為還有第三種阻力,這種抗拒運動狀態被改變的性質,就是物理學所說的「慣性」(inertia)。物體具有保持原來運動狀態的性質,也是牛頓第一運動定律中的慣性定義。

「活在未來」就是我的慣性,好像我這部肉身機器的原廠設定一樣,就算我勉強自己活在「現在」,但是要不了幾分鐘,又會自然而然地從「當下」消失到「未來」。

我知道不只我如此,慢慢發現身邊許多人的家庭教育、學校教育、社會教育、國家教育政策、文化,也都強調「未來比現在更重要」的概念。只要在中文環境下長大的人,沒有不知道「居安思危」「未雨綢繆」「有備無患」「防患未然」這些成語的,都像滙豐銀行的廣告一樣,警告我們:今天的計畫,就是明天。

於是我才看懂,「明天會更好」的空泛期許,其實就是一種對今天、對當下的逃避,彷彿現在一切的不合理,都會因為未來的存在而變得合理;而眼前一切的痛苦,也都會在未來結出甜美的果實。

但開始學習哲學思考以後,我不得不懷疑這個邏輯的合理性:痛苦的現在,為什麼會變成美好的未來?從因果關係來看,「痛苦」是因,「幸福」是果,很不合理啊!這就好像說醜陋的毛毛蟲只要努力,就會變成美麗的蝴蝶一樣,表面上好像很有道理,但毛毛蟲能不能變成蝴蝶,真正的原因,應該是「基因」跟「運氣」吧?蛾的毛毛蟲,再怎麼努力也不會變成蝴蝶,而不幸被鳥吃掉的毛毛蟲,應該也不是因為懶惰,或是不聽父母的話造成的。

堅信「痛苦」這隻毛毛蟲,注定會變成「幸福」的蝴蝶,這種人要不是沒有邏輯思考的能力,不然就是被洗腦,相信了「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的成語。

我不太確定自己是屬於哪一種,但是我意識到,如果不改變,我的身體雖然在「現在」,心思和頭腦卻在「未來」。更糟的是,說不定還有一部分跟著我上海的行李箱,留在「過去」悔恨著,那麼我就注定必須一輩子當個身心靈分離的人,無法身心靈完整地活在「現在」。

▲▼大田出版《別慌,一天只做三件事就好:褚士瑩的日常慢哲學》(圖/大田出版)

★本文摘自大田出版《別慌,一天只做三件事就好:褚士瑩的日常慢哲學》,作者褚士瑩,一個從小就喜歡到世界盡頭去旅行的國際NGO工作者。在別人眼中的他象徵行動力、高效率,全職NGO工作以外,還計畫不同的挑戰、旅行、學習,保持運動習慣,不拖稿出版新書。不過緊急求快卻慢慢侵蝕生活,難道以前都活錯了嗎?「活在未來」真的幸福嗎?他問自己,你到底急什麼?褚士瑩決定與「快」宣戰──他開始一天只做三件重要的事,不慌不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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