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歲的琪琪曾是高級會所裡的最年輕媽媽桑。（圖／香港01，下同）
文／香港01
「我覺得現在搭棚，終於搵到（找到）我嘅人生意義，唔想再同以前一樣，以前嘅惡習係會令到你嘅人生完全錯誤，我覺得搭棚真係救咗我一命（救我一命）！」現年29歲的琪琪為全港絕無僅有的女搭棚師，亦曾經是最年輕的夜總會「媽媽生（媽媽桑）」，每當華燈初上，見盡紙醉金迷的人性醜惡。
在充滿誘惑的夜場裏，琪琪迷失過、沉淪過，也慘歷歡場騙子呃光（騙光）積蓄。直至兩年多前，琪琪決心斷絕夜場圈子，毅然走上「職安女漢子」之路，透過錯綜複雜的傳統搭棚工藝，在陽光下揮灑汗水，終於讓她尋回人生的真諦。
身材嬌小的琪琪在烈日下曬得一身古銅健康膚色，訪問當天，她穿着bra-top、瑜伽褲及戴上鴨舌帽，出現於搭棚工程的大廈天台，除了展現出結實的肌肉線條，她手臂上和背部的海洋動物圖案紋身亦十分搶眼。
躋身於「職安真漢子」的圈子，琪琪未見格格不入，反而較很多男性表現得更落力和勤快，甫抵達即二話不說搬起五、六個狗臂架，沿樓梯拾級而上，卸下後又落樓再搬另一批，來來回回搬了多遍；完成後便幫忙「上竹」，利用鋼索把紮成一綑綑的長竹支由地下吊上天台，再與師傅合力搬運，全部都是極需要體力勞動的粗活，但她毫不介意。
問到琪琪為何會當起搭棚女工？她不假思索回應一個字：「型」。琪琪笑說本身絕非弱質女流，甚至帶點「麻甩（粗魯）」，早已埋藏搭棚情結。18歲當油漆工人時，有一天她在迪士尼樂園做工程，看到一個圍着泰山樹搭建的竹棚，感到非常壯觀，於是託朋友向搭棚師傅問會否聘請女搭棚工，卻被斷然拒絕，「當時啲人可能見我奀挑鬼命（弱不禁風），所以唔肯請我。」
琪琪回憶起當年，若早已被「賞識」入行，自己一定少走很多冤枉路。至兩年多前，她對搭棚之夢念念不忘，膽粗粗（大膽）再在社交平台群組詢問，怎料這次終獲聘用而入行。
第一天開工，琪琪還未夠「斤両（份量）」出棚架，主要幫忙搬搬抬抬，學習搭棚知識及遞工具給師傅，一切從基本學起，她解釋，「啱啱入行（剛入行）一定唔會畀我出竹棚，我唔識個流程好危險，可能有啲嘢我唔知道，會唔小心整親其他人（我不認識的流程很危險，可能有些東西我不知道道，會不小心受傷別人）。」約10個月後，琪琪考獲中工牌照，終於可以正式出棚。
琪琪回憶起首次出棚架高空工作仍覺膽顫心驚，她稱當時負責爬出棚架鋪帆布，「要鋪得好、鋪得靚、鋪得直，我先至有機會起下棍仔，再慢慢學落去。」她再娓娓道來另一次高空體驗，「我嗰時仍然係學師，最高去過70幾樓，出去搭棚，我驚到對腳都震，我真係唔敢望落去，真係（嚇倒）差啲嘔咗出嚟（吐出來）......。」她說至今仍要克服畏高問題，每當在高空發現四周很空曠，難免會「腳仔軟」，會盡量定點盯着一個位置來緩解恐懼心情。
不過，搭棚最辛苦肯定是搬重物，她坦言，「我覺得最辛酸係有時候行唐樓，攞住重物行上頂樓，來回不停咁行，搬完之後仲要上去搭棚，嗰刻真係覺得賺錢好辛苦！」
女搭棚師在香港十分罕見，但琪琪入行搭棚前的經歷，較電影情節更加傳奇。她生長於單親家庭，自幼跟隨母親到處搬屋，「幾乎每隔幾年搬一次」，在如此不穩定的情況下成長，使她渴望安定下來 ，「好想有個家」，因而萌生搵快錢置業的歪念。
她記得16歲時，有同學帶報紙風月版回學校，她瞥眼看到一則招聘廣告寫着月薪十萬，於是悄悄買報紙來細看，始知原來是招聘夜總會女公關（酒店小姐）。她不諱言當時年少無知，根本不知世途險惡，縱使不懂玩「骰盅」和飲酒，為了賺錢，真的「下海」返夜場，「但第一日返了半個鐘，就嚇到馬上辭職唔做。」
兩年後，她再在網上找到「高級會所」工作，由朋友陪同見工後，正式開始夜場女公關生涯。其間她甚至日做兩份工，白天為人師表，當幼兒playgroup老師，下班後變裝兼職返夜場。至23歲那一年，她認識了當時的男友，並透過男方捧她「上位」當上了「媽媽生（媽媽桑）」，從此開展了最年輕夜總會「媽媽生」之路。
早前記者陪同琪琪到油尖旺區，重返當年的夜生活之地，令她感觸萬分嘆道，「每次經過呢個地區，我就會回憶起往事，就係後悔，唔明白自己點解要揀呢條路，總之每次經過呢一區，我都會好感嘆！」
她形容，剛升任做「媽媽生」時十分勤力，長期高踞業績首三名，其後受到朋輩及同事引誘而接觸毒品，漸漸泥足深陷，導致沒有精神工作，「對着啲客人同小姐，我都已經唔想再理，因為我個心只係想吸毒......。」
琪琪憶述當年遭毒品控制苦況，毒癮最嚴重時，她曾經躲在「飯堂」房內五日四夜，只是飲水和吸毒，「嗰時以為自己差啲會死（那時以自己會死）。」她重提沉淪毒海的黑暗回憶，至今歷歷在目，決心戒毒一刻，源於不忍愧對母親的眼淚。
琪琪稱當時與母親不同住，經常因為吸毒失去聯絡，而且負債纍纍。有一天，她致電向母親求救，要求媽媽替她籌錢兩萬元來支付毒品欠債，當琪琪親手接過母親的錢後，再目睹母親淚流滿面的模樣，她頓時感到羞愧說，「嗰刻（那刻）我真係好難受，由細到大媽媽都冇要求我做啲咩，我好想畀到佢過好生活（給她過好生活），所以返夜場就係想搵多啲錢畀媽媽，點知搞到要阿媽嚟救我（誰知道要媽媽來救我），係我最失敗嘅！」自此她下定決心不再吸毒。
琪琪憑着個人堅毅意志和決心，花了約兩星期戒掉毒癮，但為免再受誘惑，她決定辭職離開夜場圈子，斷絕與夜場的朋友來往，矢志痛改前非。她又稱，本來為了搵錢而返夜場，結果被當時的男友騙去60萬港元，「同佢一齊嗰3年（和他一起那3年），不停問我攞錢，我又蠢，以為佢會同我結婚，於是係咁過數畀佢，之後發現自己已經冇晒錢，所以更加沉淪......。」她指離開夜場時，不僅一元積蓄也沒有，甚至是負債的。
人沒有辦法改變過去，但是將來，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上。她現在從事搭棚，「做返以前想成為嘅人，就係陽光、開朗、開心」，每一天過得毫無壓力。儘管媽媽認為這份工作很危險，經常勸她辭職，恐怕她有一天會跌死。不過，她看到媽媽明顯變得更加開心，不用再擔心她會行差踏錯。
她說行內有不少人知悉其過去，包括現為同行的新男友，而所有人都看到她對搭棚工作的熱愛、熱誠與認真，所以都接受她的改變，琪琪自豪地說：「現在的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我已經進步咗！」
少女時期的琪琪曾經熱愛彈結他，與朋友合組樂隊，夢想是當一位搖滾歌手，但是返夜場那幾年，她暫停了學習結他，連樂隊也「散band」了。如果時間可以重來，她一定會努力發奮讀書， 可惜一切已「返唔到轉頭」，現在連當搖滾明星的美夢也難圓，冀能在搭棚行業長遠發展下去，直至白髮蒼老、身體機能衰退為止。她最希望以「過來人」身份警醒他人，同時把自己成功痛改前非的正能量傳達開去。
傳統的竹棚技藝，讓琪琪重建人生，更給她重新搭建母女相處的橋樑，在訪問結束前，自稱不擅長與母親溝通的琪琪，終於給媽媽送上情深的一句話，「我希望努力啲，做返一個令媽媽自豪嘅女兒！」
【本文獲《香港01》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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