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小檸檬】專欄文章內容為投稿者經歷，涉及個人觀感，請斟酌閱讀。內文皆使用化名。
※職業：我是物理治療師
文／物理治療師熊熊
＜病人才剛死掉，你們還有心情吃便當＞
「熊熊老師，看到你的粉專經常分享很多復健過程的趣事，感覺你遇到的病人都非常友善，請問你有沒有遇過講話，會讓你聽了很不舒服，很難過的病人呢？」
謝謝這位粉絲的私訊，其實在醫院工作，經常會遇到各種包羅萬象的狀況，熊熊只是挑出有趣的故事分享出來，並不是每天的復健過程都這麼歡樂啦。
我印象中講話很難聽的病人並不多，而且若是病人本身有精神、情緒障礙，或是重大傷病後引起的創傷後壓力症候群，那是可以理解的。
倒是講話比較難聽的家屬比較多，我記得有一個幼教老師說過：「不聽話的小孩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聽話的家長。」似乎有同樣的道理。
熊熊就來跟大家分享一個最近遇到的案例。
病人是重大車禍受傷，雙下肢在膝下截肢，因為還有其他臟器受損，所以還住在加護病房內觀察，病人是清醒的。
我來到加護病房，準備教導病人開始病床上的復健訓練，病人昨天剛開完刀，躺在床上感覺很虛弱。
▲為了不造成關節的沾黏，剛開完刀還臥床的病患就必須開始忍痛做復健訓練。（示意圖／記者姜國輝攝）
阿姨：「我才剛開完刀，就要開始復健了？」
熊熊：「對喔，因為儘早開始活動肢體，肢體消腫之後才不會造成關節的沾黏。」
阿姨：「那要怎麼做呢？」
我開始教導阿姨簡單的幾個動作，阿姨做了兩個回合，始終皺著眉頭，緊咬著牙齒，我可以想像阿姨其實非常的忍耐。對我們一般人來說，這些只是非常簡單的動作，但是對剛開完刀的病人，輕微的動作都會引發到巨大的疼痛。
我感覺阿姨做得滿身大汗，做到第五個回合的時候，阿姨下意識的伸手握住我扶在病床圍欄的左手……
我也很有默契的，就讓阿姨抓著我的手。隨著動作的難度越高，阿姨也抓得越來越緊。終於完成10個回合的動作，阿姨鬆了一口氣，全身癱軟在病床上。
熊熊：「很棒喔！阿姨你完成全部的動作了。」
阿姨：「謝謝你讓我抓著你的手……沒有抓著一個人的手真的會使不上力。」
這就是治療師工作特別的地方，工作不只是為了賺錢，如果能從工作中獲得獨特的經驗和體會，這樣的人生經歷是無價的。所以這個故事就這樣美好的結束嗎？唉……現實生活，畢竟跟童話故事是不同的。
大約幾個星期後，阿姨又陸續接受了幾次的手術，不幸的是，因為術後引發的感染而過世了。因為還要復健其他病床的病人，我又來到加護病房，我隱約看到阿姨的病床已經空了出來，幾位家屬正在進出病房，可能在收拾一些東西。
我正要走向下一張病床的時候，護理師說話了：「ㄟ，熊熊老師，我們今天中午要訂便當，你要不要參一咖。」
熊熊：「是＊＊便當嗎？那間超好吃的耶，算我一份。」
就在這個時候，耳邊傳來了一個聲音：「病人才剛死掉，你們還有心情吃便當。」
我轉頭一看，是過世的阿姨家屬說的。
▲醫護人員因為中午要訂便當吃而被病人的家屬冷言嘲諷，感到非常委屈。（示意圖／記者謝承恩攝）
護理師聳聳肩，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我也只能保持沉默。當下的情境，我想任何人再多說什麼，都是沒有幫助的。
或許很多人會有同樣的觀念，病人疼痛的時候，醫療人員應該感受到難過，像是病人剛剛過世，還在討論午餐要吃什麼，就是太冷血了。
其實，每個角色都有每個人的職責，身為病人的家屬，自然會為病人傷心。身為醫療人員，則是盡到執行專業的醫療行為，就可以了。我這樣說，並不表示醫療人員並沒有同理心，而是身為醫療人員，我們實在沒有時間陪你們哭泣。
不要認為，我們不懂你們的難過。其實，你們也不懂得我們心，都曾經受傷過。
我們只是用「專業」，把我們的「心」去武裝起來，讓我們能持續治療一個又一個的病人，我們沒有時間停下來哭泣。
我應該告訴病人的家屬？我們其實都很關心阿姨，阿姨曾經抓著我的手，非常感謝我的幫助嗎？
我想是不需要了……
我必須再繼續治療下一個病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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