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接近無限透明的藍
「鼓起勇氣，運用理性。」
「可是，何時該拿出理性，你卻沒有告訴我們。」我強忍著怪異又不舒服的感覺，心中咒罵著說出這句話的德國哲學家康德。捷運列車突然加速，左邊胸部深深吸入了手肘的觸感。我看不見男子表情，只祈望他握著欄杆的右手能稍微移開一點。一點點就好，此刻，那是最遙遠的距離。
男子手肘隨著車廂搖晃與擁擠乘客的角力，時而輕頂、時而深陷我極富彈性的胸部，方才還頂到了敏感部位，雖然隔著胸罩，神經傳導的反應依舊讓我嚇了一跳。今早匆忙出門前，選了二分之一罩杯的內衣顯然就是個非理性抉擇。「幸好不是假的！」心中如是自我安慰。
我試圖讓受壓迫的胸部喘口氣。然而，進入車廂時機不對，站位也難以選擇，臀部正後方隱約有活生生的物體抵著我：「不許動！」
從柔軟瞬化為無比堅硬的邪蛇，隨同車廂晃動而磨蹭。我望著列車前方密密麻麻的人群隨車而晃，列車本身就像條不滿足的蛇，吞噬著多得不能再多的欲望。
眼角餘光瞥了操控邪蛇的馴獸師，無法完全看清，只知是位青澀的男高中生。心中嘆了口氣：「這時期的男生對性最是好奇，承蒙你對大姐姐的欣賞，可是我不想被蛇咬。」磨蹭力道與速度並無加快，搖搖晃晃、一口又一口地輕咬，高中生可能並非故意，就如同那礙人手肘一般，我沒有堅定的立場請男子抬高握著欄杆的右手。
我突然覺得喪失「身體自主權」，上半身與下半身徹底分離：上半身的超強彈力海綿緩解了物理上的衝擊，卻在內心造成更大的撞擊；下半身形狀美好的小桃，卻遭受應當是肉食性的海綿體蛇怪突擊。
理性埋葬在我無法挖掘的墓穴裡。
無奈間，仰頭瞧見車廂廣告：帶給您安心感的完全呵護。一則保險公司的廣告。我現在即刻投保，你能讓我安心嗎？廣告上的愛心顯然不理睬這個要保。
霎時，一位頭戴鴨舌帽、掛著深紅色膠框眼鏡的男子擠過人群，驅走了青澀之蛇；下一瞬間，一個踉蹌故意推開如雕塑品似的手肘，男子不悅地瞪了鴨舌帽男。鴨舌帽男並未看著我，一切彷彿極其自然地發生及結束。
「謝謝。」我壓抑獲得自由的感動，內心低語道謝。
「不客氣。」鴨舌帽男面向前方，突然冒出這句話。我瞪大雙眼，他似可聽見我心底話語。
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我看見另外「一條蛇」正逗弄著一位斯文的男大生。我故意在下車時，狠狠用肩膀撞開那個操弄邪蛇的中年男子。
我有氣無力地邁出車廂，隨著人群走向出口。「原來男人也會被性騷擾。」社會到處充滿不安全感，能保護自己的，只有發自內心的理性。
幾年前還是實習生的我，跟著前輩前往台鐵與北捷採訪設置「女性專用車廂」議題，台鐵僅試辦六個月便無疾而終。撰寫專題查詢資料時發現：「我們不能把女士們放在一個盒子裡，然後就等著問題自己消失。我們需要的不是女性專用車廂，而是不論到哪兒都有安全感。」這是德國女性的主張，基於性別平等與促進國家保護義務，歐美都不設置專用車廂。目前的台灣呢？唉，還是只能靠自己。我當下沒能發現裙襬上「蛇的唾液」，就這樣無奈地踏進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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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紹／接近無限透明的藍
書寫社會與世界的憂鬱。筆名取自日本作家村上 龍同名作品，希望能成為台灣的多元化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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