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苓/誰把警察變壞了?

我們想讓你知道…近日中壢女老師盤查事件,以及松山分局黑衣人闖入事件,加劇社會大眾對警察的負面印象。作家苦苓也分享自己的所見所聞,讓我們一起看看他所親身經歷過的「波麗士大人」!

● 苦苓/本名王裕仁,知名作家

因為寫了一篇「我所見過的警察先生們」,很多人大吃一驚、恍然大悟,也就跟著開始罵那些壞警察…我覺得這樣也不盡公平,很多警察變壞,其實是被逼的。

像我以前有一位朋友,哥哥是直轄市的警察局副局長,有一次我開車違規被警察攔下來,他正要開罰單,我求情無效,急中生智想起這位副局長的名字,就跟這位交通警察提了一下,反正是抱著「死馬當做活馬醫」的心態。

沒想到,他馬上跳了起來:「阿你認識我們副局長?抱歉抱歉,怎麼不早說?」然後一臉的無奈:「可是單子已經開了,沒辦法撤掉…那這樣吧,我幫你寫最輕的,未帶行照,300塊而已。」把罰單給了受寵若驚的我之後,他還一個勁的道歉:「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害我還真的有點不好意思。

▲警察臨檢示意圖。(圖/記者湯興漢攝)

我朋友太太的遭遇就更妙了:她有一次開車在路上熄火,把整條街就塞住了,一個交通警察過來吹哨子:「嗶嗶!趕快開走!不然要開你罰單妨礙交通!」看到對方氣噗噗,她迫於無奈,只好報出了老公的哥哥、也就是副局長的名字

結果那位警察二話不說,馬上揮手叫旁邊的替代役過來,兩個人一起滿頭大汗地幫她把車子推到路邊,跟先前的態度天壤之別,也把她嚇了一大跳:原來一個「名字」就有這麼大的威力!

▲警察值勤示意圖。(示意圖/取自免費圖庫Unsplash)

我另一個朋友,在另一個城市開了一家賣滷肉飯的店,用的是「角間」,店面很小,卻佔用了兩邊的騎樓,可以多擺很多桌椅,生意興隆,可以說是非常划算。我去吃飯,問他這樣不是違規會被抓嗎?他說不會啊,有人來檢查之前,會有管區的警察騎摩托車先來預告,我就把騎樓下的桌椅收一收,過一陣子再放回去就好啦!

我正想稱讚他怎麼那麼夠力,他說那有什麼,參加警友會就好啦!——既然是朋友,當然要相挺,像他的房東也是警友會的,車窗上貼一張警友會的牌子,連違規停車都不會被開單,算起來比繳會費還便宜呢

後來我又有一次去吃飯,他說竟然被檢舉了,我說不是有警友會罩你嗎?他說應該是旁邊的小吃店眼紅他生意好去告的,管區警察有偷偷告訴他是誰檢舉的,叫他自己「處理」一下

我很驚訝:檢舉人的資料不是保密的嗎?看來我以後萬一要檢舉別人、自己最好多小心。後來也沒問他「處理」的怎麼樣了,只知道他這家店安然無事的占著兩邊騎樓開了十幾年。都市裡的警察很忙,山上的警察則閒得發慌,漫漫長夜,除了喝酒還能幹什麼?我認識一位派出所所長,幾乎每天晚上都有台電、林務局或國家公園的來「招」喝酒,「同是天涯淪落人,乾吧!」

▲乾杯!(圖/unsplash)

結果喝到嚴重痛風,手指關節上的結石比鴿蛋還大,整隻手就像一隻扭曲的迅猛龍腳爪一樣,但他還是照喝,我問他:「我知道你在山上沒有什麼勤務,可以用不到手,但是每個警察每年都要固定的打靶怎麼辦?」他神秘的笑一笑:「所以你才知道關係有多重要。那我們還要跑步咧!你看我所裡那個胖子跑的動嗎?」

其實警察分成兩級:消極和積極。山上這位所長是消極掛的,我還認識一位很積極的:眼看非法砂石業者把橋墩都快要挖垮了,迫不及待要去取締,負責主導辦案的檢察官卻說慢一點,等傍晚再去。

他很著急:「報告檢座,那時候再去,人都跑光了!」檢察官不慌不忙:「沒關係,大家說好了,他們會留一輛生鏽報廢的怪手給我們,我們不會空手回來,這樣誰還能說我們沒有認真取締?」他無奈搖頭,檢察官卻說:「免煩惱,你的那一份他們自然會送過去。」

▲警方臨檢示意圖。(圖/記者林悅翻攝)

後來他又很積極的去臨檢一家八大行業,結果人都還沒踏進包廂,前鋒部隊就退回來了,小聲的說:「議長在裡面,撤!」他很灰心的跟我抱怨時,我都不忍心跟他講:「議長總共在這家店寄了100瓶高級洋酒,我也喝過。」

所以你說說看:上面所說的哪位警察原本不想當好警察呢?又是什麼人逼得他們變成了壞警察、或無所作為的警察呢?我們自己在請託關說和警察有關的業務時,不是也無形中做了幫兇嗎?我們投票選出來的民意代表,不常常就是逼他們變壞的主謀嗎?

下次要開口罵警察的時候,先想一下。

▲警察臨檢示意圖。(圖/pakutas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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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苓專欄

苦苓專欄 苦苓

本名王裕仁。知名作家,曾獲時報文學獎散文獎、聯合報小說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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