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甫／中信金融管理學院講座教授、台大經濟系名譽教授
今年美國大選異常精彩。雖然還有些技術性的問題，但基本上現任總統川普已經連任失敗，由民主黨的拜登贏得2020年美國總統大選。
美國在位總統連任敗選之所以罕見，原因是美國的總統制，大權在握，競選連任的總統有強大主場優勢。執政者通常能利用即時政策及改變輿論風向，讓情勢對自己有利。在位總統掌握很大的行政權，住在白宮橢圓形辦公室發號施令，往來空中有空軍一號專機，這些都是強大的權力象徵。從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的美國總統，只有卡特（Jimmy Carter）和老布希（George H.W. Bush）競選連任失敗。
其實這次川普的普選票有7,300萬，比上次的6,300萬票還多，但拜登卻拿了7,800多萬票。上次川普拿了306張選舉人票，相對希拉蕊拿了232 張選舉人票。這次真巧合是倒過來。拜登可望拿到306張選舉人票，相對川普只拿232 張選舉人票。上次希拉蕊的普選票近6,600萬，比川普多，但她很有運動家精神的認輸。這次川普普選票及選舉人票都輸，看來美國大選就此底定。但川普失敗的原因是什麼？值得探究。
最關鍵的原因是疫情。
▲ 新冠肺炎疫情重挫了川普的連任總統之路。（圖／路透）
其實在疫情之前，美國道瓊指數、那斯達克指數屢創歷史新高點。美國經濟力道強勁雖並非完全是川普之功，但在其執政之下失業率很低，2018年10月公布之失業率降至3.7％，為近半世紀新低點，川普連任應該不是問題。卻因為疫情發生，及接連所掀起的種種問題，種下他敗選的命運。
川普在新冠肺炎的防疫作為上，拒絕科學，是最大的致命傷。
他多次公開指責美國最高級別傳染病防治官員暨國家過敏與傳染病研究院(NIAID)院長佛奇（Anthony S. Fauci），並與其唱反調。美國拜地理位置之賜，相對於中國大陸以及歐洲，在疫情開始之初有著約兩個月的緩衝時間，但疫情上的反科學，白白浪費了美國的緩衝時間。
川普領導下又亂了套，幾乎是以土法煉鋼方式，來進行不知所云的防疫工作，造成嚴重後果。每天只聽到他以「我最懂這個病毒」、「沒人比我更懂這個病毒」、「這個病毒只要喝消毒劑就可以殺死」……之類的夢囈，甚至煽動了共和黨支持者的反智情緒，拒絕戴口罩，也拒絕配合專家建議的防疫措施，使得美國成為全世界受到新冠肺炎影響最嚴重的國家（截至11月20晨，美國已經超過1200萬人感染；25萬人死亡），感染人數是全球的20％，死亡人數也超過18％，讓人完全無法想像這是全世界醫療最先進的國家。
▲ 作者一共提出六項川普輸去總統大選的關鍵，其中包含疫情、人和、貿易戰等因素。（圖／達志影像／美聯社）
其次，川普執政造成社會撕裂，激出大量反對票，又因為疫情嚴峻，推諉責任，將美國的疫情歸罪給中國，用「武漢肺炎」、「功夫病毒」，乘機將中國妖魔化，還滋長白人至上，引發種族主義與仇外心理的潮流，造成社會嚴重撕裂。
非裔男子佛洛伊德5月遭警員單膝壓頸後喪命，爆發全美「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 lives matter，後稱BLM）示威風潮。從東岸到西岸的各大城市無不被黑命貴的潮流所捲動，打破了地方政府對於疫情有關的各種集會限制。川普將在運動中多次出面的美國反法西斯運動ANTIFA列入恐怖組織處理；他和其支持者痛批BLM的抗爭者是暴徒。另外一方面又操作選舉，喊出法律與秩序（Law and Order）的口號，企圖吸引不滿BLM的美國民意，並且在聯邦撥款中檢討對於處理暴動不力的各自治體，這些舉動造成社會嚴重對立。
第三，川普得罪太多移民家庭。
川普為保護本國人工作，重申美國主權，管制大量非法移民。為了宣示其決心，除了對於美國境內為數眾多的墨西哥非法移民，採用積極的遣返策略外，更在美墨邊境逐高牆，防止墨西哥非法移民進入美國。儘管非法移民管制，是一個主權國家執行公權力的必要手段，但是川普將移民管制，防範非法移民無限上綱成為種族主義、排外仇恨，種族歧視與偏見，這和美國歷史鼓吹營造的所謂「民族大熔爐」形成鮮明對比，是極大諷刺。
川普甚至曾誣指墨西哥人都是罪犯，更主張禁止所有穆斯林入境。上任後也曾經在關門會議上說，海地的移民都有愛滋病，說海地、薩爾瓦多和非洲國家都是屎坑國家，非洲人一旦拿到美國簽證，就永遠不會回到他們在的非洲茅草屋。川普的行為，讓美國夢破碎，嚴重傷害非白人的其他族裔。
▲ 美國官方下重手管制移民議題，也嚴重傷害美國這個「民族大熔爐」。（圖／達志影像／美聯社）
第四，川普沒有國際觀，認為參與各種國際組織，實際上嚴重地侵害了美國的利益，讓美國受全世界的盤剝。
他上任後，退出包括跨太平洋夥伴協定、巴黎氣候協定、伊朗核武協議、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衛等組織。講述北約「過時」，稱歐洲盟友是「敵人」，嘲笑盟邦領導人、威脅要終止同盟關係。
在雙邊關係方面，把俄羅斯普丁、中國習近平稱之為惡棍；國家定位則是將俄羅斯當作敵對者，中國是特殊挑戰、嚴肅的競爭者，將中國妖魔化，並曾暗指所有留學生都是間諜。川普推動損人利己的「美國優先」，看似符合美國的國家利益，但其實導致美國在全球形象急劇下降，貶低美國全球聲譽和影響力，讓美國的軟實力快速流失，也丟失美國不少有識之士的選票。
第五，川普的貿易戰有反作用力。
川普憑直覺認為全球化及國際貿易為美國工人和企業帶來諸多限制和弊端，嚴重損及美國整體國家利益，因此提出「要保證美國的利益優先，要重新替美國談判並爭取有利的國際貿易協定」。川普不讀書，不認識消費者剩餘、生產者剩餘，自認為透過提高進口關稅的方式，稅收會全進政府，創造美國利益。殊不知關稅的負擔取決於需求與供給的彈性。很多需求彈性小的進口品，關稅的負擔是美國消費者，要承受更高的價格，增加的關稅其實是轉嫁到美國顧客身上。
貿易戰後，美國的貿易赤字不但沒有縮小，反而擴大，因為不從中國進口，美國須從更貴的其他地區的進口，導致貿易赤字還是無法下跌。英國《金融時報》主筆普倫德（John Plender）最近撰文指出，美國在對華貿易戰蒙受更多的損失，公司的利潤下跌，更多的員工失業，工資水平降低。川普為了民粹政治，獨斷獨行，結果國家反而吃了暗虧。因此川普失去很多知識份子的支持。
▲由川普政府展開的美中貿易戰，但因無法降低貿易赤字，故此舉也讓他掉了不少票。（圖／達志影像／美聯社）
最後，川普做人不夠厚道，得理不饒人，好鬥成性的性格，也害了自己。
過去三年，多位川普的內閣閣員和重要親信被迫辭職、或自行離開，川普還酸言酸語，很多時候形成傷口抹鹽。對擁有很大民間聲望，從軍報國受傷的參議員約翰‧麥肯（John McCain）幾次無理謾罵、侮辱有加，造成大選一向支持共和黨的亞利桑那州這次翻盤。
川普與主流媒體交惡，自己無理卻認為他們霸凌，慫恿支持者不要看電視與報紙，只活在同溫層之中。
大選首場辯論前夕，489位美軍退休高級將領、兩黨政府前國務卿和國安官員，包括川普的前閣員幕僚，24日聯名發表給選民公開信，認為川普不適合繼續擔任總統，拜登才是好的選擇。理由就是因為為川普的危險言行，他們看不過去，他們認為川普在分裂這個國家，其政策缺乏穩定、一致性，連任將使美國陷入無法預料泥沼之中。這是很傷的一擊。
總之，「成也川普，敗也川普」。他自負自信，善用民粹，上次選舉就是能當選，剛開始國家治理也有些政績，真的捲起了一片狂潮。可是因為疫情，把他的缺點都暴露出來。
川普太剛愎自用，不走中道，不能善用優秀人才，不相信科學，終究使他連任失利。民主機制的好處，就在於可以透過公平的投票制度，由人民表達要給誰當領導人。川普還是很厲害，他是一世梟雄，但是明年1月終將下台，之後還可能面對一堆官司，可是川普不服輸，身體還很好，川普鐵粉很多，四年後能否東山再起，值得後續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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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想讓你知道…作者認為，川普總統夢「成也川普，敗也川普」。他自負自信，善用民粹，剛開始國家治理也有些政績，可是疫情就將自身缺點全都暴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