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蔡志東／中研院生命科學所博士、中研院細胞與個體生物研究所博士後研究
雖然大法官於5月29日宣告通姦罪違憲失效，但是否如同解釋文所示，通姦罪的目的僅在維繫婚姻家庭制度，且並未同時考慮其他利益的具體損害？
因雲論所刊載一篇律師投書 （註一），提及通姦罪所保護的法益，或許應由過去認為的道德文化或婚姻制度，轉向個人實際利益的損害，而認為婚姻外的性行為實際上對配偶造成生理上的傷害，並形成對於人格的負面影響。此論點從大腦科學的角度確有實證依據，與精神醫學的觀察有一致性的結果。
故此，想站在新進大腦科學研究的角度，提供一些觀點，或許可以重新看見通姦罪隱含的保護利益。
▲ 當人們發生親密關係，大腦會分泌催產素。（圖／取自免費圖庫stocksnap.io／Photographer:Brodie Vissers）
親密關係改變大腦結構
大腦科學研究發現，人腦的大腦前額葉區域與其他動物相比，人類的大腦前額葉占整顆腦的比例，是所有動物中最高的。
透過多年的研究，科學家發現大腦前額葉，是人建立自我認同，評估人際互動與儲存情緒記憶的關鍵部位。
人渴望愛人，希望被愛，許多人也以進入婚姻，進入這種排他的，共同建造的關係來實現愛與被愛的需要。婚姻生活中的牽手、親吻、擁抱與性關係，都會促進大腦分泌催產素（oxytocin），真實地改變大腦神經元的連結，真實地改變大腦的結構。
催產素促進夫妻間的親密感、安全感與依附感。親密行為，促使大腦分泌催產素，降低大腦處理危機意識的機制，使彼此相愛的人有安全感以及溫暖的美好感受。
從大腦科學的角度觀察，這些美好的記憶，並非只是「感受」而是真實的大腦連結。彷彿經歷刻痕，大腦將夫妻間彼此的味道、撫摸、親吻以及性行為等獨特的親密行為模式記憶在腦中，成為獨特的、私密的，排他的記憶。
美好的婚姻關係，將浪漫感情、肉體激情與生命依附集中於同一個人身上，是身心真實的經歷、是有生命的經歷，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這也就是為何婚姻特別能安慰人的原因。
▲ 腦科學研究發現，親密關係會改變大腦神經元的連結。（圖／翻攝unsplash、pexels）
心痛＝肢體痛
愛真實地存在大腦中，但愛的破裂產生的痛苦，也真實地由大腦感受到。
在婚姻關係裡被背叛、被遺棄、被漠視、被貶抑的痛苦，無法生活，想要結束生命的痛苦，不是假想，不是因爲自己比別人脆弱而感受到的，而是心痛就是真正的痛。
美國洛杉磯大學洛杉磯分校心理學家Naomi Eisenberger、Matthew D. Lieberman和Kipling D. William，研究證實心痛等同於肢體痛 。（註二）
經由大腦斷層掃瞄發現，情感上被孤立、被棄絕的人，在大腦的前扣帶腦皮質有活化的現象，並且隨著遭遇的時間越長，被活化的程度越高。
大腦前扣帶皮層被證實是反應身體疼痛的部位，因此科學家證實，情感斷裂的痛苦與身體受傷產生的痛苦是相同的。
▲ 情感上被孤立、被棄絕的人，大腦的前扣帶腦皮質有活化的現象。（示意圖／取自免費圖庫pakutaso）
家暴的外傷 vs 通姦的內傷
婚姻中肢體暴力造成的傷害顯而易見，可以獲得國家《刑法》的保護與約束，但是在婚姻中被背叛、被介入、被貶抑的大腦及心理創傷雖不容易看見，但傷害卻等同於肢體傷害，是否一樣需要有國家《刑法》的警戒與保護？
因此婚姻外性行為入刑，從大腦科學來看是有道理的，因為心傷等於身傷！
刑罰必要性 公平性之自然需求
大腦科學研究發現，人感受到被不公平對待時，也引發前扣帶皮層的活動升高，同樣是讓大腦感受到自己的肢體受傷了。所以「不公平」對大腦來說，不是一件事，不是一種感受，是真實的傷害，是大腦感覺身體受傷 。（註三）
婚外性行為發生時，被害配偶通常是自我否定，懷疑自己是否沒有盡到伴侶的責任，是否沒有吸引力，是否在婚姻中的貢獻沒有價值；甚至關係破裂之後，也產生權力、勢力不對等的現象，比較有勢力的一方，掌握對於婚姻關係的詮釋權，甚至以此能力影響受害人的孩子、親人、朋友，造成錯都在勢力弱的人，形塑被害配偶無能力維持婚姻，無法創造婚姻幸福的罪人，甚或造成受害配偶無力反駁，無處申冤的不公平處境。
通姦破壞婚姻排他性＆對等性
人當然可以不管他人的看法勇敢生活，但從最新的大腦科學研究發現，人們的自我不光是自己內心認定、自我產生的，而是有極大部分是大腦前額葉感測週遭，衡量所處社交環境後形塑的 。（註四）
人是社交人，不可能避免人的看法，如果受害人的輿論環境是被有權勢的人掌握，這不啻為是對被害者人格的暴力扭曲。
通姦破壞婚姻的排他性與對等性，造成的傷害，不只是權力地位，也是身體的殘害。人的疼痛，初期可以忍受，疼痛變巨，甚至讓人轉成憤怒，想要報復。若有法律衡平機制來彌平受害配偶的不平，或許能真實修復並安慰被害人的受傷。
資料來源
註一：戚本律，〈通姦除罪》律師：大法官巧妙躲避民主立法權！連財產法益都用刑法保障，何況「婚姻人格權」呢？〉，Ettoday雲論，2020年5月29日。
註二：Naomi I. Eisenberger, Matthew D. Lieberman, & Williams, K. D. (2003). Does Rejection Hunt? An fMRI Study of Social Exclusion. Science, 302, 290-292.
註三：Civai, C., Crescentini, C., Rustichini, A., & Rumiati, R. I. (2012). Equality versus self-interest in the brain: Differential roles of anterior insula and medial prefrontal cortex. NeuroImage, 62, 102-112.
註四：Liebermana, M. D. (2013). Social: Why our brains are wired to connect. New York: Broadway Boo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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