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最出名的並非全球金融中心，而是東方賭城，圖為澳門賭場。（圖／達志影像／shutterstock）
●作者／Matthew Fulco／台灣金融研訓院特聘研究員。
●譯者／盧靜。
澳門剛慶祝回歸20周年，以博彩業為主的經濟，在北京當局的協助下，未來是否有望轉向金融等多元化發展？中國各項措施乍看似乎有意將澳門建構成一個新金融中心，但澳門是否真能取代香港，有待觀察。
身為一個20年前才從葡萄牙回歸中國的前殖民地，澳門最出名的並非全球金融中心，而是東方賭城。這座島上有著全世界最大的博弈產業，但除此之外，幾乎一無所有。
洗錢中心既定印象難除
澳門一直致力於強化金融業的法令遵循（compliance），而結果可說是憂喜參半。由於違法投資北韓，美國對澳門匯業銀行進行了將近15年的制裁，使得這裡成為美國國務院和聯合國毒品犯罪辦公室（United Nations Office on Drugs andCrime, UNODC）所認定的一大洗錢中心。
2019年7月，UNODC的東南亞暨太平洋地區代表傑瑞米．道格拉斯（Jeremy Douglas）接受澳門通訊社（Macau News Agency）訪問時表示：「澳門長期以來都被認為是洗錢和組織犯罪的活動場所；更倒楣的是，儘管時代和手法都有了改變，許多人仍然這樣看待澳門。」
然而，北京現在卻有意將澳門打造為金融中心。中國領導人習近平參加澳門的回歸20周年慶祝大會後，北京就表現出期望能加深澳門與中國的金融關係。中國銀行保險監督管理委員會在聲明中表達將支持澳門銀行進駐中國，以及中國的金融機構進駐澳門；人民銀行則表示，澳門到中國的每日個人匯款限制，將從5萬元人民幣提高到8萬元。此外，中國媒體也報導，澳門當局和廣東省政府正加速合作，準備成立一間證券交易所。
考慮到香港的政治困局，這些發展對澳門金融業的野心都有所裨益。2019年6月以來的反政府抗爭重創了這個前英國殖民地，讓整座城市陷入停擺。最重要的是，抗爭者要求北京兌現允許香港普選的承諾；由於中央政府拒絕，預料香港還會繼續停擺下去。
▲北京積極將澳門建設為金融中心，以減輕香港政治不穩定可能帶來的影響。（圖／達志影像／美聯社）
設金融中心成「應急計畫」關鍵
但，澳門人就溫順得多。回歸中國統治20年來，這座城市的居民從未挑戰北京的權威。2009年，澳門毫無意外地通過了《維護國家安全法》第二十三條，禁止「叛國、分裂國家、煽動叛亂、顛覆中央人民政府及竊取國家機密的行為」。而先前香港在2003年試圖通過類似的法案時，則引發大眾激烈的反彈，迫使香港政府擱置該法。
北京當局準備獎勵澳門實施了中央政府理想中的「一國兩制」，這個制度允許香港和澳門在中國之外維持某種程度的自治。
習近平也清楚表達了他對澳門表現的看法，他在訪澳致詞中說：「澳門特色的一國兩制成功實踐，雄辯地證明了只要我們發自內心地擁護一國兩制，一國兩制是完全行得通、辦得到、得人心的。」
路透社在2019年12月引用匿名來源，報導北京正積極將澳門建設為金融中心，減輕香港政治不穩定可能帶來的影響。如果香港情勢繼續惡化，在澳門建立金融中心將成為「應急計畫」的關鍵。
▲澳門回歸20年，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左）訪澳門，與特首賀一誠（右）會面。（圖／澳門特區政府）
北京需要第二個離岸金融中心
這個說法很有可能是真的，因為不穩定的政治情勢可能成為香港新的常態；但北京需要第二個離岸金融中心，也反映了中國的金融改革停滯不前。原本身為商業中心和許多大型交易所所在地的上海，應該在2020年成為國際金融中心，至少根據2009年中國國務院的宣言本該如此發展。
但這個目標仍難以達成。上海的資本和中國其他地方一樣遭到管制，人民幣尚無法充分兌換，中國的監管單位可以任意介入金融市場，而且上海同樣被防火長城隔絕於全球網路。這也難怪上海美國商會（AmCham）2019年發表的報告標題會是《上海2020：未竟的金融願景》。
美國商會在報告中說：「相信上海短期內將能成為重要全球金融中心的受訪者並不多。」
就算有，北京的金融改革近期也在開倒車，最有名的退步就是強硬介入中國股權市場，制止股價慘跌。2015年6、7月，上海指數曾驟跌約三分之一，讓中國高層陷入恐慌，北京沒有靜待市場動盪平息，而是暫時禁止大股東出售股權，以及禁止新的初次公開募股（Initial Public Offering, IPO）和賣空（shortsale），並下令國營企業（用貸款）收購股票，人為拉抬股價。
北京宣布要讓上海在2020年之前成為國際金融中心時，有些觀察者就開始擔心香港將會被犧牲，畢竟從1949年開始，上海就是中國最重要的金融中心。香港之所以有機會發展，是因為中國進行了長達30年的封閉經濟實驗。
▲香港目前仍是中國最重要的金融中心，地位難被取代。（圖／達志影像／美聯社）
香港短期仍是中國接觸全球資本樞紐
不過，要擔心香港被上海取代還言之過早，中國共產黨拒絕放鬆對中國金融體制的箝握，基本上保證了香港仍會是中國接觸全球資本的樞紐。
儘管抗爭持續進行，阿里巴巴的次級股份上市和百威釀造公司（Budweiser BrewingCompany）上市，這兩宗超大型交易仍讓香港持續引領著2019年的全球IPO市場。過去一整年裡，總共有160次IPO在香港完成，募得金額將近400億美元。
相較之下，澳門金融業簡直是一攤死水。根據國際結算銀行的數據，香港擁有140兆美元的國際資產，超過中國的100兆美元；而澳門只有15兆美元。香港的貨幣供應量是1.7兆美元，足足是澳門810億美元的22倍。
要成為新的離岸金融中心，澳門需要大幅提升銀行體系中的人民幣流通量，當地的存款只有390億元人民幣（56億美元），而香港則有6,360億元人民幣（910億美元）。
中國的粵港澳大灣區計畫試圖連結兩大特別行政區和九個廣東城市，組成一個巨型創新經濟體；澳門成為當地的區域金融中心是可想像的，但香港的條件仍然好得多。
▲澳門相較香港具有優勢的地方，幾乎只有更能履行中央政府的意願，圖為香港示威遊行。（圖／達志影像／美聯社）
能履行中國官方政策為唯一理由
澳門能扮演這個角色的唯一理由，只是因為他們能履行中央政府的意願。一些分析師認為，北京擔心香港會捲入美中金融戰，深圳大學港澳基本法研究中心的宋小莊教授在2019年12月的一篇《明報》評論說，在這個事態發展下，「假如香港金融運作不暢，澳門金融運作就可以補償。」
宋教授還在評論中指責華盛頓「選擇了香港作為與中國博弈的戰場。正因香港是金融中心，美國才有這種選擇。」
宋小莊還警告，萬一香港「社會失穩」，資金就會大量出逃，他推測這些資金將會逃往美國，支撐美國的金融市場以及「美元霸權」。
但至目前為止，這些發展的可能性依然很小。據英格蘭銀行（Bank of England）指出，從2019年6月爆發抗爭開始，從香港撤出的投資一共是50億美元，只占全港1.7兆美元存款的0.3％而已。
同時，北京的鐵腕正逐漸在澳門現出原形。習近平2019年12月訪澳期間，全城總共部署了1,650支高科技監視器（根據《亞洲時報》〔Asia Times〕的資料，每50平方公里就有一支），某些還具有臉部辨識技術，能找出中共黑名單上的人；新的輕軌系統在習進平視察的這3天停止營運，旅遊景點也同樣暫停開放。
而在2019年12月稍早，還有數名香港美國商會高層分別遭到澳門拒絕入境，當時會長早泰娜（Tara Joseph）及主席葛理福（RobertGrieves）正準備參加澳門美國商會舉辦的周年聚會；澳門當局並未告知拒絕入境的理由。
香港美國商會在聲明中表示：「澳門美國商會的周年慶祝聚會只是一般社交活動，因此我們非常困惑為何會發生這件事。」
成為全球金融中心不需要像巨龍一樣執行安全措施和邊境管制；不過往好處看，北京也幫投資人看清了澳門只有一國，沒有兩制。
諷刺的是，雖然抗拒中國化必然使香港和中央政府衝突不斷，同時卻也是一座國際金融中心最重大的資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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