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孝賢、朱天文台灣新電影 一個不會再有的時代

圖文/鏡週刊

楊德昌執導、侯孝賢主演的《青梅竹馬》,捕捉80年代台北都會的面貌,也見證2人的情誼。該片是楊德昌、侯孝賢與朱天文唯一共同編劇的作品,時隔32年最近以數位修復版重登大銀幕,侯孝賢與朱天文也接受鏡週刊專訪,分享台灣新電影時期那段「最好的時光」。

 

只有這條路上的人知道中間的進步與困難,既是良性競爭的對手,也是知己。見證最好時代,一個黃金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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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週刊 (以下簡稱「鏡」):重看《青梅竹馬》數位修復版的心情如何?

侯孝賢(以下簡稱「侯」):去年金馬影展重看《青梅竹馬》會想到當年,因為楊德昌過世,從和他認識、到他離開、結婚、去美國。當然感傷,那時在一起,介入很多事情。但他娶了蔡琴以後變化很大,後來接觸沒那麼多。

他那時拍的真好,眼光很早就看到當時台北local 與現代化的區隔,把它化成一個愛情故事。這種眼光和我完全不一樣,我是很直接的,現實是什麼就拍什麼,不會想大背景的清楚概念,我是直接對人,這是他才有的。也和他在台灣念完清華(應為交大),去美國那麼久,又回來的經歷有關,表示他在本質上是這方面的。

朱天文(以下簡稱「朱」):那個時代不會再有了。就像楊德昌說,他最懷念新電影的良性競爭。良性競爭就是要有對手,同行之間互相知道,專門的技藝難在哪裡,做到什麼、沒做到什麼。像成瀨巳喜男與小津安二郎,小津會說成瀨的《浮雲》他拍不出來。只有這條路上的人知道中間的進步與困難,他們是在這樣的氣氛下完成《青梅竹馬》,見證最好時代,既是良性競爭的對手,也是知己。一個黃金時代、一個曾經有過的(侯:最好的時代)。也記錄台北曾經的那段。

 

鏡:演出 《青梅竹馬》是因為之前請楊德昌演出 《冬冬的假期》?

侯:可能吧,但《海灘的一天》也是呀。楊德昌從國外回來,雖然沒深刻聊這些,可是一群電影圈朋友才會拍《海灘的一天》,大家關係蠻好。拍《青梅竹馬》蔡琴是我推薦的。

朱:那時在找女主角,主要因為蔡琴是(朱)天心的小學同學,那時我們都在內湖,我們是陸軍內湖一村,蔡琴是海軍的影劇五村,走路就可以到。國中也同學過一年,我們後來搬走,但她們一直有連絡。因女主角找不到,故事最開始是找林青霞,中間很多細節。《海灘的一天》拍完,好幾個題材,像是《炎夏之都》《帶我去吧!月光》,甚至討論都市周遭的事。當時還拿張愛玲小說《色戒》給他看,覺得好好看,讓楊德昌非常動容。看到最後女主角在買鑽戒的一剎那,楊德昌眼睛都亮起來,想改編成電影《暗殺》。

吳念真(左起)侯孝賢、毛學維、曾壯祥與徐明當年共同演出楊德昌首部電影《海灘的一天》。(中影提供)

 

鏡:香港影評人邁克曾說,那時楊德昌《色戒》曾想找林懷民演易先生?林懷民說,如果邁克說有,那就是有。

朱:因為後來的發展到了關錦鵬那邊,當時想《暗殺》不可能到上海拍,可以到東歐,因為西式建築很像。很多案子在談,但《青梅竹馬》的女主角不是林青霞,於是想說要不要看看蔡琴,就約見面。

一約見就覺得就是她,楊德昌對厚嘴唇的女性有情結,因為蔡琴說他以前在美國的太太嘴巴也厚厚的。總之楊德昌一看對蔡琴非常有感覺,覺得就是她。交往的時候,楊德昌提到蔡琴時,對我比一個「讚」的手勢(豎起大拇指),多年後我再看這個手勢,就是他2001 年在坎城當評審看了《千禧曼波》,當時他出席台灣之夜。我們見面的時候,楊德昌提到舒淇比了這個手勢。上次他這個手勢就是因為蔡琴,隔這麼久,我有幸看他比了兩次。他是很口拙、不太會說,常以手勢表達。

 

鏡:為何侯導會來演?

侯:是他要我演,為何找我要問他。他出國久了,可能對我的個性、種種,覺得local。

朱:那時大家有想法都會東講西講,其實《青梅竹馬》是根據人物發展出來的故事,像是幫朋友打架、本來幫人要債的結果看到別人比自己還窮又不要了。新電影都是拍朋友之間的故事,聽大家講的故事,就綜合起來。完全是因眼前有這個人,根據他塑造出來。

 

鏡:侯導第一次擔綱主演電影,與當導演有何不同?

侯:那時我們常客串來、客串去,前面《海灘的一天》就拍過了。以前我還演過陶德辰《單車與我》,萬仁的也有。香港的舒琪(導演)還找我拍一部《老娘夠騷》(台灣片名為《陌生丈夫》),和葉德嫻一起演,英文片名是《Boy Boy》,葉德嫻喊我boy boy,我喊她girl girl,我是吹薩克斯風的。那時兩岸三地導演會,在香港碰面,大家交流,舒琪感覺我可以演。但我還是希望當導演,因為演戲在銀幕前是另外一件事,不容易,客串偶爾為之。

朱:就像侯導說過「我當導演,要人家給什麼意見呀?」就是全部聽他(楊德昌)的。那時侯導就是在張羅錢吧!

侯:我是監製呀!  

侯孝賢在梁朝偉(左)、辛樹芬主演的《悲情城市》賣座後,才把拍《青梅竹馬》向岳母與同學黃忠借來的錢還掉。(翻攝自網路)

 

鏡:聽說賣掉房子?抵押?

侯: 不是抵押,那是我丈母娘要給我們買天母的路邊店面。後來沒買,直接把錢拿來拍電影。

朱:片商只給一點點(錢),拍下去每天一開門就是錢,所以侯導這種事每次都是找自己老婆。當時他們還住永和,所以想在天母買個店面,但拍下去這三百萬還是不夠。

後來他(侯)再去找錢,就找到高中同學,他是誰呢?他就是黃熙的爸爸黃忠,高中的死黨。黃忠當時也拿一筆錢出來,但《青梅竹馬》當時上映4天就下片,一直到《悲情城市》才把岳母的錢、黃忠的錢還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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