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32人的趙承熙在想什麼?維吉尼亞理工學院屠殺事件

▲韓裔大學生趙承熙2007年持槍到維吉尼亞理工學院校園開槍掃射,共有32人死亡,23人受傷,校方在事件發生後所舉辦哀悼儀式。(圖/公有領域

文/法蘭克.貝拉迪(Franco ‘Bifo’ Berardi)
譯/林麗雪

2007年4月16日,美國維吉尼亞州布萊克斯堡的維吉尼亞理工學院暨州立大學(Virginia Polytechnic Institute and State University),學生趙承熙在背包中帶了幾條鎖鏈、一把鐵鎚、一把刀、兩把合法購買的半自動手槍,還有幾乎400發空尖彈。

早上7點15分,趙承熙在西安伯勒強斯頓宿舍大樓殺了2名學生後,回到自己的宿舍寢室,刪除郵件並拿走自己的電腦硬碟。接著,他到郵局去寄了一件包裹,裡面是要給美國國家廣播公司的手稿與影片。9點45分,他再度回到維吉尼亞理工學院,並走進諾里斯樓,在殺了30個人後自殺。

共32人死亡,另外23人受傷。這是美國史上由單一槍手造成的最大傷亡事件,也是全世界死傷最慘重的事件之一。

趙承熙的行動極為複雜且歷時很久。根據調查,進入諾里斯樓之後,趙承熙用鍊子鎖住三個主要出入口大門。他在被鍊子鎖住的門上放了紙條,宣稱任何人想打開門就會引爆炸彈。他動手開槍前不久,一名學校職員發現這張紙條,並把紙條拿到三樓通知學校的行政單位。就在同時,趙承熙已經開始槍殺二樓的學生。

開了幾槍後,幾分鐘內,警方接到報案。

他開了又關上幾個門,好像在找某一間特定的教室,之後他殺了一名正在某間教室上課的教授,然後繼續掃射,又殺了在那間教室上課的九名學生,當時有13名學生在上課。之後,這名年輕人又到另一間教室,殺了教授與6名學生。另外,他還想再攻進兩間教室,但這兩間教室的門被裡面的學生設置障礙物擋死了。

利布雷斯庫(Liviu Librescu)教授是在二次大戰大屠殺中存活下來的以色列生還者,他奮力擋住殺手進入204教室。利布雷斯庫死命擋住門,讓大部分學生有時間從窗戶逃走,但卻因殺手朝門射了很多槍而身亡。另外2個人也在努力擋住211教室的門時被槍殺。

趙承熙的痛苦

趙承熙在8歲時與父母和姐姐趙善敬到了美國。維吉尼亞政府網站上刊登了《維吉尼亞理工學院大眾槍擊事件:評估小組報告》(Mass Shootings at Virginia Tech: Report of the Review Panel)資料,其中有一部分談到趙承熙心理健康史的精神病學分析報告,說明了趙承熙融入新國家的困難:

這種轉換非常辛苦:這家人沒有人會說英語,兩個孩子都覺得孤立無援。父母親一開始做了很久的勞動工作,後來有了乾洗事業後工作時間更長。因為他們的工作都不需要說英語,所以他們兩人在工作或在家裡都說韓語。趙承熙的姐姐說,他在美國似乎比在韓國更退縮與疏離。她回想到有時候他們會「被別人取笑」,但她認為這只是一種過程,因為她覺得「這只是理所當然的事」。兩年之後,這對姐弟開始在學校讀寫英文,也懂了英文。韓語只在家裡說,但趙承熙不寫也不讀韓文。

趙承熙和家人最大的問題在於他不善於溝通,讓他們很沮喪,也很擔心。過去這些年來,趙承熙很少和家人講話,也避免眼神接觸。

根據小組評估過的一份紀錄,有時候趙太太很沮喪,甚至會抓著他大力搖晃。他會和姐姐說點話,但避免討論他對事情的感受與回應,或分享每一天在生活中、學校裡、或各種事件的想法。如果家裡有訪客,他必須講點話時就,會手心冒汗,臉色發白,全身僵硬,有時候還會哭出來。通常他只會點頭說是或不是。

▼看似有點靦腆的趙承熙,以暴行回應社會對他的霸凌。(圖/翻攝自Youtube)

移居、文化與語言的無所適從、寂寞,以及在新文化環境中的一種不自在感。心理上的標籤作用,以及在團體中進一步邊緣化、霸凌、羞辱、無言的憤怒、復仇的渴望。趙承熙的故事是全世界數百萬移民的心聲。

趙承熙犯下大案的當天早上,他寄了一份包裹給美國國家廣播公司,裡面有錄影帶、照片、日誌、文字手稿。這個古怪、孤僻、脫離社會、不太穩定的人,在面對電視人時卻意外的正常。後現代的知己就是媒體,而他選擇了美國國家廣播公司。

美國國家廣播公司董事長決定,只播出25分鐘影片中的2分鐘、43張照片中的7張,以及23頁手寫資料中的37個句子,趙承熙在開第一槍之後還修過這份手稿。他表示,沒有曝光的內容包括「超出極限的褻瀆」與「不可思議的暴力畫面」,他希望未曝光的資料永遠不會被公諸於世。

以下是被曝光的文本之一,趙承熙的心聲:

任意摧殘我的心,對你還不夠。強暴我的靈魂,對你也不夠。雞姦我的情緒,還是不夠。你在毫無節制的快樂以及病態的虐待行為中花的每一秒鐘,都可以用來阻止今天的事件。問一下你們自己,這幾個月、這幾個小時、這幾秒鐘,全部的這些時間,我都在做什麼?你們活該自作自受。你們活該自作自受……

你們這些殘酷成性的人啊,我也許微不足道,只是一坨狗屎。但你們一次又一次摧殘我的心、強暴我的靈魂,結果喚醒我的意識。你們以為,我只是你們正在蹂躪的一個可悲又沒用的生命。但因為你們,我會像耶穌基督一樣死去,並會激勵被你們踐踏的世世代代軟弱且毫無防備能力的人──他們是我的兄弟姐妹與子民。

就像摩西,我要分開紅海並引領我的子民──他們是被你們踐踏且永遠想踐踏的所有年齡層的弱者、毫無防備能力的人與無辜的兒童,抵達永恆的自由國度。由於你們這些罪人,你們這些害人流血的人,我要為這個世紀立下典範,讓我的子民能追隨我的腳步。

你們可能會堅守戰場,投入美式基地組織的永恆恐怖主義中,但被你們踐踏的兒童將會起義。藉著比上帝更強大的力量,我們將會追殺你們,你們這些恐怖主義的愛好者,我們會把你們殺光。

看過這些影片、照片與宣言的警察認為,給媒體的包裹內容不太能幫他們理解趙承熙的殺人動機。同樣看過這些資料的威爾納(Michael Welner)博士指出,「這些影片無法幫助我們了解趙承熙,它們扭曲了他,他其實溫和而安靜。這算是一種公關影片,他想讓自己變成像昆汀塔倫提諾(Quentin Tarantino)的角色。」

警方與威爾納博士的評估沒看到的是,「塔倫提諾角色」和安靜溫和且憂鬱冷漠的趙承熙,事實上是一體的兩面

▼溫和安靜的趙承熙,內心卻有衝突的一面。(圖/翻攝自YouTube)

趙承熙的語言聽起來很誇張,但也有幾分真實性。很明顯的,這不能合理化他的罪行,但卻說明了他不常感覺到的挫折感。事實上,美國國家廣播公司董事長可能也決定要審查趙承熙的訊息,因為那聽起來太像一種可怕的號召宣言,要召喚這個不穩定的世代裡所有心靈脆弱的人,對世界上所有的討厭鬼進行自殺炸彈攻擊。這樣的人到底有多少?在部落格世界裡,我讀著宣稱敬佩趙承熙行為的年輕學生們的文字,因為忍受霸凌多年下來,他們能感受到同樣的仇恨。趙承熙的瘋狂行為充分說明了這一個不穩定世代的精神病理學現象。在他的心理與社會經驗上,都能看到實體、語言與文化的去疆域化效果。

趙承熙的姐姐很努力幫他適應環境,她會和他說話,鼓勵他打開心房,「更有勇氣」一點。父母也鼓勵他要參加活動與各項運動,因為他們擔心他把自己孤立起來,會很寂寞。其他人也問到他為什麼不說話。據說他對這種壓力很不滿。趙父本身個性安靜,比較能接受兒子的內向與畏縮性格,但他對尊重比較嚴苛,父子會因此發生爭執。根據一份紀錄,趙父從來不讚美兒子。在趙承熙後來寫的一份包括父子關係的資料中,他的父親角色總是負面的。趙承熙從來不談學校,也分享得不多。他的母親與姐姐會問他學校發生的事,想知道「霸凌」的可能性。因為他姐姐知道,他走在學校走道上時,幾個學生有時候會大聲辱罵他。對於所有為他利益著想的問題,他只會回答「好啦」。

●作者法蘭克.貝拉迪(Franco ‘Bifo’ Berardi),馬克思主義思想家,歐洲知名作家、理論家,義大利自主主義運動的最重要核心人物。1976年成立了知名電台「Alice」,目前在米蘭的布雷拉美術學院(Accademia di belle arti di Brera)主教社會傳播史課程。研究範疇聚焦在後工業資本社會中的媒體與資訊科技,作品往往結合歷史、哲學、社會、政治、科技、傳播等多重領域,以宏觀的辯證探究當代人的集體處境。

●譯者林麗雪,台灣大學政治學系畢業。專職譯者。曾譯有《QBQ!就是要傑出》、《3300萬人的聊天室》、《學校沒教的就業學分》、《我用死薪水,讓錢替我賺錢》、合譯有《怪咖成功法則》、《虛擬貨幣經濟學》、《如何打造營收上億的App》等書。 

本文擷取自時報出版,《英雄:大屠殺、自殺與現代人精神困境》,已獲刊載授權,不代表公司立場,88論壇歡迎多元聲音與觀點,來稿請寄至editor88@ettoday.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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