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為【小檸檬】專欄投稿者經歷，涉及個人觀感，請斟酌閱讀。
※內文皆使用化名。
※職業：我是道士
那隻女鬼一出現，我就知道一切遠不如我想的簡單。我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女鬼，是別人養的。是藉著鬼魂來加害裘爸爸嗎？還是有其他原因？隨著咒語完成，裘爸爸現身時的表情還帶著深深的驚恐。
「……隨吾有令，護壇神兵，金甲為名，鎖孽於地……」請鬼文念完馬上就接著鎖鬼咒，這倒是讓我有點意想不到。原來這年頭招鬼還流行買一送一啊。
「裘，妳爸到了，可是還有一隻跟著妳爸不放的女鬼。這是怎麼回事，妳知道嗎？」我回頭滿臉疑惑的看著裘小姐。
「我不知道啊，爸，怎麼回事？」
「……里長……施道……」人死後變成魂，在去世49天內稱為中陰身，理論上是能調取最多陽世記憶的時候。過去的時間越久、記憶會越模糊，除卻執念，到再次投胎之前，通常陽世記憶也都被清除乾淨了。
但看著裘爸爸的狀態，我實在不樂觀。才剛逝世三天不到，記憶竟然已經喪失到這種地步了。女鬼更不用說，我是不指望被玩壞的陰兵能問出個什麼鬼來。不過說這麼多，起碼人家女鬼出場時也自帶台詞，只有一句，就是「錢、錢在哪裡……」。
「裘，看起來人家一直在問妳爸錢在哪耶。只是，里長跟施道是誰啊？」
「里長？中和那個吧，我爸之前有放一些錢在他們那裡。」說到這裡，我就不得不說裘爸爸的怪癖了。他極度不相信銀行（後來事實證明，他老婆也一樣），都將錢寄放在「信得過」的親戚朋友那，而且一寄不是百萬起跳的現金，要不就是一堆黃金。
▲裘爸爸信不過銀行，寧可把錢寄放在認識的朋友手上／圖／記者周宸亘攝
後來做了許久的安魂，才從裘爸爸口中得知，原來這個女鬼根本是一位施道長的陰差，原本只是要給裘爸爸施加噩夢及壓力，逼問剩下的錢在哪，強迫裘爸爸轉交給他們，卻沒想到，這一嚇竟然把本就重病的裘爸爸給嚇到魂歸西天了。
我當下立刻斬斷這隻女鬼的縛兵鍊，原本想看她會不會回去找施道長或是解冤投胎去，女鬼卻依然在裘家徘徊，不斷喃喃自語問錢在哪裡。看來這女鬼生前也跟裘爸爸淵源不小，而且十之八九是惦記他的錢。
「妳爸的狀況不單純，等等去殯儀館順便找妳媽跟妳姊，請她們多注意一點。」
然而讓我想不到的是，神主牌的裘媽媽雖然哀傷，但並不像一般人失去伴侶的痛苦樣。我本來以為大概是夫婦吵架、很久沒有住一起的關係吧，畢竟分開久了，感情淡了也是正常。
但很快的我就知道，裘媽媽不是不傷心，而是根本不是為裘爸爸傷心。當我說到裘爸爸將錢寄放在別人那時，裘媽媽發出了一聲讓我難忘的哀號，真正的傷心，或者該說痛心。
窩操，妳老公死了不哭，聽到錢放在別人家而且很有可能討不回來，才哭成這樣！這場面讓我著實傻眼，但當裘小姐的姊姊來時，我才知道什麼叫「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原來在這個家庭裡，善良的裘小姐才是異類。
「裘媽媽，別哭了，那些錢回不來不打緊，怕的是那些人還會繼續下手，用迷的或騙或拐把妳的錢拿走，甚至傷害到妳就不好了。」
裘姊姊接話：「對啊媽，我早就說那些人怪怪的，之前還讓妳做這個做那個，爸現在都走了，錢還在他們那裡，想也知道拿不回來了。」
裘小姐接著說：「對啊，我們還是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吧，家裡還有很多東西要收要燒要捐的。」
「對啊，這些做完還有房子的問題。啊對了，妳們有沒有問爸公司怎麼分？」裘姊姊立刻跳到公司怎麼分，我OOXXr%^*&#$%@&。
事實上這個問題，我們去公司（工廠）處理完後，有再把裘爸爸請出來問一遍。但是很抱歉，這次，我騙了在場所有人。
裘爸爸只有女兒，自從他生病後，公司一直都是女婿（裘小姐的姊夫）在經營的，連臨終捧斗都是由女婿來做。我問裘爸爸怎麼安排，他竟然說要將負責人交給老婆，股份給裘小姐、裘媽媽對半，真正為工廠做事但身為養女的裘姊姊跟她老公竟然沒得分。我氣到笑了，真他媽是一家人啊！
所以我假傳其意，直接拆成四分分給他們四個。看著無奈的裘小姐、不是真母女勝似真母女的裘姊姊跟裘媽媽，以及老實的姊夫，裘爸爸這次是氣到自己離開了。
你們以為就是這樣嗎？錯！後來裘小姐去找親戚朋友里長等人，問當初寄放錢、借錢的事情，一個個死都不承認！直到我用很冷的語氣說出他們拿了多少錢後，才乾巴巴的說其實沒借那麼多，而且都有還。也不想想他們住的房子是誰買的！
還、個、屁！這個厚顏無恥的家族，就連在幾天後的告別式跟火葬場，還在這種嚴肅的場合聊天打屁，我一點都不意外。冷血、死愛錢、厚顏無恥，只管自己好，不懂飲水思源。我現在才理解為何裘小姐要飛去美國，從我認識她到現在，她的個性跟善良，活在這種家庭裡面，太，痛，苦。
我冷眼看著這一幕幕人倫悲劇，直到最後他們詢問這幾天下來的辦事價格時，我冷冷地丟了一句「18萬」。
老玄我收費通常都不會是這種數字，但是我很不爽。愛爭是吧？很有錢是吧？那沒關係，我就按原價收！對，這才是市價。我平常做事的價格只是為了幫助更多的人，但是面對這些只認錢的裘家人，我該拿的，不好意思，一毛都不會少。
然而，裘姊姊跟姊夫只願意出三分之一。呵，按常理應該是要二分之一吧？公司你們可是拿了兩份呢。但最讓我傻眼的是，裘媽媽一毛不出，要裘小姐出全部的辦事費用。
「裘，妳不是不知道我的個性，這價格是逼他們拿錢，也是讓他們認清事實，我寧願他們出錢出到痛，也不想再幫他們辦事，至於妳，3萬6吧。」我私底下跟裘小姐如是說，結清了這一個禮拜的辦事費用。
「老玄，我回去之後，以後回來台灣，就沒有家了。」臨走前，裘小姐哭著跟我說。是啊，沒有家了，想想她的「家人」……
我是行走兩界，代天巡狩的陰陽道師──命玄。一個人的死亡，讓整個家族撕下了最後的遮羞布，拿錢做出來的人情跟親情，只會傷害到真正愛你的人。這次也讓我看到了什麼叫出淤泥而不染，裘，別怕，回台灣來我們還在，不要忘記以後還有個小孩要叫妳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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