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醫褲子左後口袋「藏秘密」!竟是17歲那年想彌補的遺憾

▲護理師,護士,醫師,醫生,醫務社工,社工,醫療,醫院,醫務。(圖/pixabay)

▲醫師分享,他褲子的左後口袋總會放著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A4紙。(示意圖/pixabay)

文/陳志金(奇美醫學中心加護醫學部主治醫師)

我褲子的左後口袋,總是放著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A4紙。
兒子問我「那是什麼?」
我說「那是爸爸的責任,也是牽掛~」
更是一份想要彌補的遺憾,17歲那一年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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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位重症醫師
頭一次放假超過2個星期那次,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那是擔任重症醫師15年來,最奢侈的幾個日子。雖然很對不起仍在ICU中水深火熱的護理師姐妹們,還有辛苦cover的醫師同袍兄弟們,不過,我得老實地說「放假的感覺真好!」

我的假日 不是我的假日
吃飯時、洗澡時,手機不用放在旁邊。睡前,甚至可以喝一罐芒果啤酒。同行都知道,在上班的日子,芒果、鳳梨都是大禁忌, 雖然我是不怎麼迷信啦,但寧可信其有,舉凡與「忙」或「旺」同音的食物,都不能碰。喝酒嘛,是我個人禁忌。不是擔心要開車騎車,因為我就住在醫院對面,走路3分鐘就到,若加上梳頭髮的時間,從接到電話到出現在ICU,就是5分鐘。萬一三杯黃湯下肚之後,剛好被call去解釋病情,被家屬聞到酒氣,麻煩就大了。

不過,我正在放長假,應該真的不會被call回醫院了。不用上班的日子,反而想要早一點睡,12點還不到,就上床了。不用照慣例把手機放在枕頭邊,突然覺得這張床,怎麼變得這麼寬這麼大,大概是因為不用靠著手機這邊睡吧。隔天早上不是手機鬧鐘聲叫醒我的,而是睡到自然醒。醒來不需要馬上打開手機看看有沒有半夜漏讀的簡訊。雖然大部分時間都不會有,因為簡訊一震動,我就會從睡夢中起來看了。難得可以當個稱職的老爸,去把兒子虎虎叫起床,看著他穿上制服的模樣,才發現虎虎穿上制服這麼帥啊。

和太太一起送虎虎去上學,才知道這個時間路上會塞車。很奇怪,即使塞在車陣中,我的心情還是很愉悅。接著,我們夫妻就悠閒的一起享用早餐,終於不需要在電腦前、邊看病人的抽血結果, 邊吃御飯糰配瓶裝麥片飲,當然也不用狼吞虎嚥、3分鐘內吃完。原來,這就是不趕時間、慢慢吃早餐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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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早場電影,是另一種奢侈,不是因為空曠的電影院內沒有其他人的干擾,而是不用一再解鎖,確認手機有沒有訊號。以前最怕去到沒訊號的地方,深怕醫院 ICU 會聯絡不到我。有時,看電影看到一半還要藉故上厠所,出來「找訊號」。終場時,永遠衝第1個, 一到場外就回撥電話到ICU,看看有沒有人在找我。

即使休假中,走出電影院的剎那,還是本能地打開腰間的手機套。啊,我居然沒有帶手機,原來昨天已經換成相機了。太久沒有放連續假日的感覺了,因為重症醫師很少有連續假日,當然遇到要補班的日子,也不會特別憂鬱,我們本來星期六都在上班啊。

我面對的 總是天人交戰的關鍵時刻
我是重症醫師,不是所謂五大科(內/外/婦/兒/急診)的 重症醫師,而是真正的重症醫師。一天 24 小時,一年 365 天,除了假日(但也很常被 call 啦)外,隨時 on call 的加護病房 ICU 醫師。加護病房的醫師,治療的是「重症」病人,不過,通常沒有時間出來澄清,媒體一直在報導的五大重症科裡,並不包含像我這樣真正的重症醫師。

我主要負責腦中風或腦損傷的病人,一天到晚跟死神搶時間。 工作 15 年以來,為了病人(或說家屬),我幾乎不曾離開過臺南, 即使是周末或假日。如果有不得已需要到外縣市,我就會請假(就算是假日還是要請假),請同事代理我的工作,當然要把薪水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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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病情的解釋,我有我的堅持。在醫療上,我是一位專業的重症醫師,但面對無助的家屬,我期待自己更接地氣,當自己的親人躺在加護病房、意識不清時,我或許是他們唯一的浮木。我曾經在30分鐘內,對著陸續抵達的家屬重複說明三次病況,甚至花上兩、 三個小時,只為了把病情解釋到家屬明白為止。

即使有其他醫師當值,需要我時,我還是隨 call 隨到。我的衣服口袋裡 (不只醫師袍,便服也如此)永遠放著重症患者的資訊,包括病情更新、注意事項,甚至關鍵時刻該找哪一位家屬,我都寫在一張A4紙上,隨身帶著。太太都說我了解病人多過她與兒子。

▲醫療有太多的不確定性。很多時候不是想救就救得了。(示意圖/取自免費圖庫Pixabay)

就算救不了病人 我也要想辦法救家屬
我是馬來西亞人,但是有臺灣永久居留證。1991年飛來臺大醫學院讀書,如今我已經成為臺灣女婿,在這裡落地生根。還記得畢業後加入臺大醫院胸腔科,才當上總醫師沒多久就遇到SARS風暴。 那時臺大醫院創院100多年首次關閉急診,只剩胸腔科和感染科留守,包括我。那陣子倍感生命無常,讓我決心投入重症領域。

當初立志從醫,是想找到母親離世的原因。印象中,母親身體一直很不好,我家住在馬來西亞吉隆坡郊外的小鎮,每次看醫生都要搭 1 個小時的公車。後來,醫師幫母親安排手術,只是必須等待。母親等了整整兩年,卻在開刀前一天過世了。

那時,我才高二,17 歲。徬徨無助,甚至很氣自己在這段期間不夠貼心。想當醫生,只是想搞清楚,當時問題到底出在哪裡?但直到自己成為醫生,投入重症醫療的領域之後,才知道母親的離世,可能沒有正確答案,因為醫療有太多的不確定性。很多時候,不是想救就救得了的,但救不了病人,就要想辦法救家屬。

重症患者的家屬,經常面臨家人長期昏迷要做抉擇的時刻—氣切或拔管。氣切,代表的是長期照護的未來,等於要繼續投入高昂的醫療資源。拔管,代表放手,等於讓患者回歸自然,迎接可能的死亡到來。選擇沒有對或錯,對家屬來說,每一個決定都是天人交戰,醫療團隊要想辦法從旁協助。

於是,2016年開始,我與團隊開始以「醫病共享決策SDM」的模式,和正面臨抉擇的家庭開會,我鼓勵能參加的家屬都來,不只在會議前先做線上問卷調查,評估需求,會議中更透過模型解說,有時1個會議 3 小時跑不掉,主要目的是盡可能消除醫病間資訊不對等,還要讓家屬感覺到我們與他們站在一起,即使每一步都走得很艱難。

從2015年開始,我從部落格寫到臉書專頁,什麼主題我都寫, 跟著時事,跟著流行,跟著社會議題,從非洲豬瘟、總統大選、醫病關係到武漢肺炎,不過,最主要的目的只有一個,期待有更多人透過我的文字,同理醫療人員、病患與家屬的立場,了解重症醫療裡的關懷與溫度。如今,初衷依然沒有改變。

本文摘自《ICU重症醫療現場:熱血暖醫陳志金勇敢而發真心話》/陳志金(奇美醫學中心加護醫學部主治醫師)/原水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