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復興/為人正直、敢冒險犯難 戈登將軍殉難136週年給台灣的啟示

我們想讓你知道…在緬懷戈登的壯烈事跡,乃至於他與中華世界的恩怨情仇之際,也值得多慎思、玩味這個百餘年前的軍文衝突案例對我們今日的啓發。

▲Charles George Gordon (1833-1885)。(圖/維基百科)

●梅復興/台海安全研析中心主任,長期鑽研國防,嫻熟美台安全關係,曾創辦並主編《臺海軍情》電子期刊

本(1)月26號是十九世紀英國歷史名人戈登將軍(Major-General Charles George Gordon)殉難136週年的日子。

1885年1月,戈登在蘇丹總督任內,蘇丹首府喀土木(Khartoum)被回教激進勢力的「救世主軍」圍困10個多月後陷落。城破之日,戈登戰歿於總督府外的梯階上,死後並被叛軍梟首示眾,是為維多利亞時代最壯烈的章節之一。

「中國戈登」

大家都知道,戈登與中國近代歷史關係密切。

他在皇家軍事學院畢業後進入英國陸軍工兵部隊,任上尉時曾參與1860年的英法聯軍之役,所屬的部隊奉令焚燒圓明園。

根據他寫給母親的家書,全隊官兵都依階級分得搶掠賞金,他個人亦獲發48英鎊(相當於數月官餉),但對摧毀華麗園林直言心酸與不捨。

身為工兵,不僅搞過破壞,也從事過建設。

在英法聯軍戰事結束後,戈登負責規劃天津租界卓有貢獻。以至後來天津租界工部局大樓1890年落成時決定以「戈登堂」命名紀念其功績。該建築於1976年因唐山大地震損毀,隨後拆除,天津市政府於2010在海河南岸易地重建,但仍以「戈登堂」名之。

中共雖因礙於意識形態而將戈登定位為「帝國主義的劊子手」,卻無法抹滅歷史事實,此又一例。

▲異地重建的戈登堂。(圖/Flickr/Yaohua2k7)

英法聯軍善後告一段落,戈登於1862年4月隨英軍調往上海協防租界,並於次年3月出任傭兵部隊「常勝軍」統領,因軍紀嚴明,協助李鴻章圍剿太平軍立下顯赫軍功。

後雖因李鴻章背信誅殺太平軍降將而與李反目,甚至還持槍欲與李鴻章決鬥,但在海關總稅務司赫德(Robert Hart)與淮軍顧問馬格里(Halliday MaCartney)等英人斡旋調解下,最後以資遣解散「常勝軍」收場。

李鴻章當時賜賞戈登一萬兩白銀,但為戈登所拒。

不過,他最後還是接受了清廷賜封提督、賞穿黃馬褂的榮譽。而從此他在英國也就以「中國戈登」(Chinese Gordon)聞名。

戈登仗義疏財是眾所周知的。

▲戈登將軍黃馬褂戎裝像。(圖/Sohu)

除了婉拒巨額賞銀外,他回到倫敦後還將清廷賞賜他的大型純金勛章熔掉變現後捐助慈善機構。

此外,他1874年買下了父母在南漢普頓租賃多年的連排式城屋(相當於透天厝),好讓二姐Mary Augusta得以安享餘年。

該屋非但說不上豪華,地段也頂多只能算中產區,當時才價值900英鎊!以一個曾數度於殖民時代在海外擔任要職,且當時正擔任蘇丹總督的人來說,這的確堪稱簡約。

戈登不僅照顧這位年長他11歲的姐姐,也同時資助弟弟的遺孀和姪輩的生活,負擔相當繁重。

但出於清教徒的精神,他後來婉辭了埃及政府提出每年一萬英鎊的厚祿,只肯接受二千鎊的酬勞擔任蘇丹總督。

戈登有其人格缺陷,愛慕虛榮、剛愎自用,有時甚至易於暴怒。

但他為人正直、重誠信、為官清廉、且敢於冒險犯難,經常贏得敵我雙方的尊重與崇敬。

蘇丹危機

離開中國後,戈登曾在世界各地任職,並曾先後二度出任蘇丹總督,並成功廢禁當地的奴隸貿易,廣為人稱道。但礙於蘇丹當地政治勢力複雜,遂於1879年離開蘇丹。

1880年代初期以後,蘇丹的伊斯蘭反抗運動(「馬赫迪」又稱「救世主軍」)漸成氣候,1883年底更殲滅了埃及遠征部隊,大肆攻城略地,英國震動。

嚴格來說,蘇丹當時並不屬大英帝國的版圖,只是英國實質保護國埃及的殖民地。

是以,英國格萊斯頓(Gladstone)政府在蘇丹危機發生後,不願派兵遠征進一步擴大殖民帝國,而選擇試圖在盡可能不失顔面的情況下自蘇丹首府喀土木城(Khartoum)撤退埃及軍民。

▲戈登戰死喀土木總督府圖。(圖/Art UK org/George William Joy)

由於他之前在中國指揮「常勝軍」的功業,後來又在蘇丹擔任過總督、廢禁奴隸,本人還是虔誠的基督教徒,所以戈登在英國極有名望。

對於基督教團、反奴役勢力以及英國國內主張擴張海外殖民事業的政治團體而言,如果英國政府指派戈登出馬善後蘇丹危機,無啻為不二人選。

而這樣的選擇,在不僅最有利於無心於吞併中非的格萊斯頓內閣,也為其提供了一定程度的政治掩護。

蓋若戈登成功撤出埃及僑民,維護了身為埃及保護者的責任與道義,那自然歸功於格萊斯頓政府。

而格萊斯頓政府既然未派一兵一卒與戈登同往協助撤退,故就算師出無功,戈登黯然隻身得脫,那也僅是他個人受挫,無關大英帝國的榮辱。

戈登於1884年在蘇丹遍地烽火中走馬上任。

然而,戈登有其個人看法、主張與堅持。

於是,喀土木的結局對英國而言會以悲劇收場便終不可免。

戈登對英國身為埃及的保護者,格萊斯頓政府卻迫不及待的要拋棄身陷蘇丹的埃及軍民的作法不甚認同,故違背命令拒絕獨自逃生,以為抗議。

甚至可以説,他顯然是試圖以其個人生死來脅迫英國政府派兵馳援喀土木。

至於戈登這麽做的目的究竟只是限於解救埃及僑民與不願順服於(宗教激進份子)救主軍的蘇丹民眾?

還是有意鼓吹進一步擴張殖民帝國版圖?那就永遠不得而知了。

當時英國輿論一面倒的同情戈登,譴責格萊斯頓政府援救戈登不力,而終致其一度倒閣。

▲今日的喀土木市(Khartoum)。(圖/維基百科/Ec09495)

戈登的死給大英帝國帶來的震撼和恥辱,更為英國後來吞併蘇丹創造了歷史、輿論與政治條件。

1898年4月,經過了長達近兩年的戰事,英埃聯軍終於擊潰了救主軍,重新佔領喀土木,並將蘇丹納為英國的殖民地。

蘇丹於1956年獨立,擺脫了殖民主義的屈辱,但數十年來其自身的戰禍、貧病與死亡始終未能解除。蘇丹迄今仍是全世界最貧窮與動盪的國家之一,尤其南蘇丹恐怕還不如戈登當年第一次主政時來的穩定。

臺灣與戈登

從現代政治學的角度,戈登在蘇丹的悲劇似乎凸顯了軍人服從政策的重要性。

在20世紀的政治正確崛起後,戈登的聲望也大不如前了。

然而,服從文人領導固然依法有據,但文人政府所擬定的政策卻不見得總是對的或合乎道德的。

戈登並非驕兵悍將型的桀驁不馴,而是基於其道德良知才會對盤算藉犧牲困陷喀土木的數萬埃及軍民生命,好讓英國脫出蘇丹這個外交泥濘的格萊斯頓政府不予配合,並願以身殉死諫。

實有所為、有所不為也。

戈登將軍悲壯的實踐了自己的信念,這種殉道精神是中世紀騎士風範的道成肉身,竟在弱肉強食、帝國主義橫行的維多利亞時代仍有遺風,大英帝國實與有榮焉、更有愧之!

誠如敘述這段史詩的電影「戰國春秋」(Khartoum)結尾對他的蓋棺定論: 若無戈登這樣(願為自己道德驅喚犧牲)的人,世界必重歸灰燼蠻荒。

事實上,多年來我們國土的一隅始終都在默默的緬懷戈登。馬祖列島北竿島以北約8公里一個小離島,名為「高登」。

這是因為19世紀後期英國海軍海圖稱該島為Gordon,蓋當年英國海軍以此命名,就是為了紀念維多利亞時代四大名人之一的戈登將軍。

而清末翻譯家陳壽彭1894年依照英國海軍圖官局的《中國江海險要圖誌》出版中譯本時,將該處譯註為「高登島」,一直沿用至今。

或許21世紀不需再有死諫抗陳的軍人了,但能戰敢戰且能受到民眾敬重的國家軍隊,其自身專業立場、核心價值與倫理尊嚴還是必須受到保障的。

在緬懷戈登的壯烈事跡,乃至於他與中華世界的恩怨情仇之際,也值得多慎思、玩味這個百餘年前的軍文衝突案例對我們今日的啓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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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出生,旅居美國。長期鑽研國防,嫻熟美臺安全關係。曾創辦並主編《 臺海軍情》電子期刊,現為臺海安全研析中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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