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看經濟】林建甫／「GAFA」法案的漣漪：數位經濟帶來稅收新難題

▲像蘋果、亞馬遜、谷歌這樣的互聯網巨頭公司，其利潤並非完全依靠有形商品，部分利潤來自於軟體專利之類的智慧財產權所衍生而來的使用費收益。（圖／路透社）

●林建甫／國家政策研究會資深顧問，美UCSD經濟博士，曾任台灣經濟研究院院長、台灣大學經濟系教授、台大人文社會高等研究院副院長、中華經濟金融學會理事長、台灣競爭力論壇學會總召集人。現為中信金融管理學院講座教授、台灣大學經濟系名譽教授。

近年來，通信技術的大幅進展改變了人類的經濟活動，國際貿易的商品和服務市場的進出口運作方式也受數位化很大的影響。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UNCTAD）的報告顯示，2017年全球電子商務總價值為29萬億美元，較2016年增長約13%；2018年，可數位化交付的服務出口達到2.9萬億美元，占全球服務出口總額的50%，較2005年時增長兩倍多，遠超整體服務的出口增速。

然而數位經濟的快速發展，給現行的稅制體系帶來了革命性挑戰。像蘋果、亞馬遜、谷歌這樣的互聯網巨頭公司，其利潤並非完全依靠有形商品，部分利潤來自於軟體專利之類的智慧財產權所衍生而來的使用費收益，甚至相當一部分的產品本身就是以數位形式存在，如下載的歌曲。

現行稅制體系是建立在傳統工業經濟的基礎上，傳統企業主要以有形商品貿易為主，以物理存在的企業及其分支機構為主要徵稅物件，以行業和區域作為劃分企業所得稅和間接稅。但新興互聯網企業，其無形商品不再局限於具體的地理位置，可以在全球任意地方出售，企業很容易將其利潤轉移至全球低稅地區。企業避稅，不僅導致國家稅收蒙受巨大損失，也產生了一個全球性難題：互聯網企業與傳統企業之間的稅負嚴重不公平。

▲新興互聯網企業，其無形商品不再局限於具體的地理位置，可以在全球任意地方出售，企業很容易將其利潤轉移至全球低稅地區。（圖／視覺中國CFP）

面對這種尷尬狀況，法國希望歐盟層面率先啟動數位稅計畫。但歐盟國家愛爾蘭、芬蘭等企業稅率較低的歐盟成員國強烈反對。因此，法國決定先行一步，今年7月11日，其參議院通過了一項向全球數位服務商徵收數位服務稅的法案。依據該法案，全球數位業務年營業收入超過7.5億歐元、且在法國境內年營業收入超過2500萬歐元的企業，將被徵收3%的數位稅。該稅收將追溯至2019年1月1日起實施。

據估算，這一稅收將給法國政府每年帶來約5.5億美元的收入。根據法案所確定的標準，徵稅對象大約有30家企業，主要來自於美國、中國和英國，而美國互聯網巨頭谷歌（Google）、蘋果（Apple）、臉書（FaceBook）、亞馬遜（Amazon）等受影響程度最深，該法案因此得名「GAFA」法案。

雖然「GAFA」法案只針對網路廣告、使用者資料銷售、網路仲介等行為徵稅。美國卻認為，這一做法主要針對美國互聯網公司。美國政府指責這是單邊主義措施，是對美國企業不公平的保護主義行為。因此美國隨即宣佈，根據《1974年貿易法》的第301條款，對法國政府通過的這項數位服務稅發起調查。8月，美法雙方同意尋求妥協方案，表示將在經濟合作發展組織（OECD）框架下解決問題，並設定了90天的談判期。

▲未來徵稅規則如何與現代商業模式相接軌？要怎樣進行國家間的政策協調？美法間的爭執，短期間恐怕也很難善了。法國總統馬克宏（左）、美國總統川普。（圖／路透）

然而，11月底的談判期限已結束，雙方並未達成任何解決方案。12月2日，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USTR）宣佈，對法國數位服務稅進行的301調查的第一階段已經完成，並得出結論：該稅收具有歧視性，將給美國商業造成沉重負擔。為此，USTR提議政府向價值24億美元的包括香檳、乳酪、手袋、化妝品等法國產品，加徵最高達100%的關稅，邀請公眾在2020年1月6日之前提交有關擬議行動的評論。

在全球化時代背景下，為了避免雙重徵稅和減少逃稅、避稅現象，國家之間通常簽訂稅收協定以進行國家稅收政策之間的協調與合作。此類協定對國家具有約束力。因此，國家稅收主權原則在國際經濟活動中會受到某種程度的限制。在國際貿易領域，WTO作為全球最重要的多邊貿易機制，為推進國際貿易的自由化，在削減關稅和非關稅壁壘方面作出了重大貢獻。但因牽涉國家經濟主權，迄今為止WTO框架內規範的仍主要是邊境措施。1998年，WTO決定實施電子商務關稅禁令。但是，這個禁令並非是永久性質的，需要定期進行審議。2017年底，WTO成員在阿根廷布宜諾艾利斯第11屆部長會議的最後時刻達成協議，延長電子商務關稅禁令至2019年12月。今年12月10日，WTO決定對這一禁令再次延期至2020年6月的哈薩克部長級會議舉行時再議。

由於各國數位化進程並不一致，各國對相關稅收問題的理解也大相逕庭，對於全球稅收規則和徵管協調方面的主張也有所不同。未來徵稅規則如何與現代商業模式相接軌？要怎樣進行國家間的政策協調，實現國際稅基合理分配，相信是相當大的難題。美法間的爭執，短期間恐怕也很難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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