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玄子/我心目中2015年度十大華語片

文/吳玄子

這是我在2015年台灣上映或影展播映,看過的電影中,選出個人喜好的年度十大華語片。其中有一些金馬影展入圍片,雖然2016年才上映,我也習慣放在2015年評比,一方面是影片年份,二方面有些中國片也不一定可以抽到配額上映。當然2014年也有一些金馬入圍片在2015年才上映,像是《心迷宮(殯棺)》,已經在我去年的年度十大中。另外像《一個勺子》雖然去年沒入榜,如果是在今年評比就可以列入十大了。這也代表我個人覺得今年看的華語片表現不如往年,有些很期待的電影最後沒有達到我的期望。國片中有些沒入榜但也是值得推薦的小品,像是《愛琳娜》、《太陽的孩子》、《很久沒有敬我了你》、《灣生回家》等。以下是除去劇情的簡短心得。

▲電影《念念》劇照(圖/甲上提供)。

10.《念念》2015年4月上映

導演:張艾嘉
編劇:蔭山莊彥、張艾嘉
演員:梁洛施、張孝全、柯宇綸、李心潔
出品國:台灣

父母與孩子的羈絆到底有多深?父母親的一個舉動,會埋在孩子心中多久,時不時地在心中振動?是否我們都從愛父母與被父母愛,去學會怎麼愛人與被愛?最喜歡的場景是育男與母親相見的那一場戲,透過深深的思念去試著理解,再與自己的心結做和解。兩人自然的對話,深刻動人。看這場電影的前一天,剛好看了《陰道獨白》的舞台劇,連續兩天都看到生產的畫面,也都落淚。是不是當孩子離開母親子宮的那一刻起,雙方就開始思念彼此?育男、育美、阿翔解開與逝去的父母之間的心結,使自己的人生前進;最後,台灣也擺脫上一代無法伸展的命運,在熱情中走出新路。

▲電影《華麗上班族》(圖/翻攝自網路)。

9.《華麗上班族》2015年10月上映

導演:杜琪峰
編劇:張艾嘉
演員:周潤發、張艾嘉、陳奕迅、湯唯、王紫逸、郎月婷、天心
出品國:香港/中國

繼以歐債危機引發的金融風暴為背景的《奪命金》之後,杜琪峯帶來了以美國次級房貸引發的金融風暴為背景的《華麗上班族》。不同於《奪》的寫實,這次以表現主義風格打造熱鬧的歌舞片,我尤其喜歡那由金屬與線條構成的各個場景,非常有特色。那聳立在辦公室中央的大鐘,搭配它運轉的聲音,象徵一個冰冷、機械式,追逐時間、金錢的社會。為名利,汲汲營營;為爭權,勾心鬥角。放棄了真實的愛情,真實的信任,在虛假中往高處爬。酒吧裡,聚餐的眾同事們,隨著歌舞轉來轉去,像是在職場上忙得天昏地暗,也不知是為何。

▲電影《百日告別》(圖/原子映象提供)。

8.《百日告別》2015年10月上映

導演:林書宇
編劇:林書宇
演員:林嘉欣、石頭、張書豪、李千娜、柯佳嬿、馬志翔
出品國:台灣

當電影開始,醫生問育偉(石頭)要救孩子還是老婆,育偉回答「救我老婆!」我就哭了。死別,最絕望的分離。導演林書宇失去妻子後,寫下了這個劇本,這是他療癒的方式。也是如此,本片呈現了失去摯愛的伴侶後,人會面臨到的事,會想做的事。人們會做什麼,可以做什麼,去化解無窮悲傷。電影、小說、漫畫,各種作品裡的呈現,好像指引了首次面對極大悲傷的人們該做哪些事,你不知道那些事有沒有用,但總會覺得該做點什麼。但那些終究是戲劇,你面對的是現實。

該怎麼思念,很難拿捏,悲傷地無法不去想,卻又不想聽到關於他們的事。但總是會,透過別人眼中的他,做到連結。如果由別人證明他曾活著的價值,可能讓人崩潰,也可能是療癒。有時候我覺得時間能治療一切,真的是最沒用的安慰了,那只傳達了無能為力的訊息。但那也代表,除了走下去沒有其他辦法了,反而單純。畢竟,「花開花謝終有時。」



▲電影《青田街一號》(圖/牽猴子提供)。

7.《青田街一號》2015年8月上映

導演:李中
編劇:陳玉勳、李中
演員:張孝全、隋棠、萬茜、張少懷、曾珮瑜、高盟傑、楊雁雁
出品國:台灣

有些缺點可是還是會喜歡的電影。黑色幽默、犯罪嫌疑、生命價值,許多元素參雜,是台灣電影很棒的嘗試,不過確實新導演節奏掌控上比較吃力。其中覺得最可惜的是武打動作戲並不理想,既然這麼吃重,應該要多下功夫。如果可以,最好跟香港電影工作者交流一下,不過我想預算上可能很難。觀影的過程中,還滿令人開心地,搞笑部份最喜歡張少懷那段,有夠煩,應該是陳玉勳導演的傑作吧。

▲電影《刺客聶隱娘》劇照(圖/光點影業提供)。

6.《刺客聶隱娘》2015年8月上映

導演:侯孝賢
編劇:侯孝賢、朱天文、鍾阿城、謝海盟
演員:舒淇、張震、謝欣穎、妻夫木聰、周韵、阮經天、許芳宜
出品國:台灣

相較侯導以往的作品,其實節奏算很快的了,並不會太沉悶。高中時小組報告曾做過《聶隱娘》,大略知道故事,但本片將原本的故事改了大半,除了劇情走向,奇幻的部分也都刪除,讓電影的故事更加寫實。劇情、畫面並不會難懂,有些細節隱晦暗示,也不妨礙故事走向,只是每個人的感受可以大不同。對我來說,侯孝賢的電影,終究還是那些日常吸引人。聶隱娘就這樣隱身看著,好似隱藏的鏡頭,看著日常。坐擁權力的藩主,與孩子嬉鬧的日常,與愛妾情話的日常。如果說,娘娘是孤獨的,聶隱娘也是孤獨的,我想是因為她們失去了日常。
故事刻意讓娘娘與道姑是雙胞胎姊妹,互相照映,但殊途同歸,不都是時代下的孤獨嗎?時代下,放入人物,各自轉動,殺與不殺,自有人粉墨登場,又有何分別?聶隱娘終究看破,與磨鏡少年離去,找回自己的日常。

▲《踏血尋梅》劇照。(圖/CFP)

5.《踏血尋梅》2015年台北電影節 (11月上映)

導演:翁子光
編劇:翁子光
演員:郭富城、春夏、白只、金燕玲、譚耀文
出品國:香港

一則真實的新聞,一個未成年的應召少女,被一個職業為低薪司機的嫖客掐死並分屍,觀眾會怎麼看?有許多標籤貼在這則訊息上,讓人群很自然地與當事人劃清界線,丟入與我無關的區域。然而,他們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報紙上的化名,一個年輕人的生命結束了,一個年輕人的前途結束了,這是可以感受得到的痛。郭富城飾演的警探臧SIR,認真查起這個案子,這個演員與身分,感覺起來好像是一段精彩的懸疑推理。但不是,兇手已經自首,案情清楚,又有甚麼好查的呢?導演說起他拍這部片的動機:「為什麼一個人第一次見一個人就告訴他自己想死,他又為什麼願意幫她?」

世界如此大,卻容不下許多邊緣人,是因為我們推開了他們,而沒有伸手擁抱。但他們都是孩子,都是我們的孩子。台灣社會的少年隨機傷人案件,不也是因此而來嗎?這部片血腥而殘忍,但看完後我仍感受到溫暖,是來自於導演的擁抱。

▲電影《山河故人》。(圖/翻攝自網路)

4.《山河故人》2015年金馬影展

導演:賈樟柯
編劇:賈樟柯
演員:趙濤、張譯、梁景東、董子健、張艾嘉
出品國:中國

這是賈樟柯導演對中國的情感,懷念、擔憂、警告,正面與負面。三個時代,由濤兒的一生串起,情感層層累積。1999年,畫面採用4:3,中國逐步邁向資本活絡的現代化社會,也培養出目無法紀、霸道的資本家。2014年,畫面拉為戲院常見的1.85:1的比例,勞工出外工作,商人有錢移民,這個年代,能往外跑的中國人都跑了。祖國、故鄉,將要失去,未來,也看不清。2025年,畫面拉大到2.39:1,是賈樟柯的國族預言,預言了海外有家歸不得,失根的中國人。山河故人的片名總讓我想到「國破山河在」,國沒有破,山河仍在,故人仍在,只是靠不了岸了。

▲電影《少年巴比倫》。(圖/翻攝自網路)

3.《少年巴比倫》2015年金馬影展

導演:相國強
編劇:陳健忠、路內
演員:董子健、李夢、尚鐵龍
出品國:中國

近來有許多青春電影,無論大學、高中,都是發生在校園裡的青春故事。但《少年巴比倫》的青春故事,是發生在工廠。這是當時代的戴城青年們的無奈,高中畢業,進入工廠,大家都這麼做。而那些應該在校園,屬於青春的熱血與悲喜,都在工廠裡發生,也因為如此,與勞動環境緊緊結合。故事有許多詼諧逗趣的部分,其中加了幾段黑白的片段,這些片段更加誇張的詼諧,卻也傳遞勞工更大的無奈。追逐愛情與愛情的不可得,彷彿底層勞工追尋幸福與幸福的不可得,而青春,就這麼流逝。

▲電影《師父》劇照。(圖/翻攝自網路)

2.《師父》2015年金馬影展

導演:徐皓峰
編劇:徐皓峰
演員:廖凡、宋佳、蔣雯麗、金士傑、宋洋
出品國:中國

非常有味道的片子。在民初的天津建構出江湖,爭權奪利、人情世故,眾人互相利用、互相陷害,也不奇怪。原本娶妻、收徒,都是別有用心,日子一久,卻是刻骨銘心。師母彷彿看媳婦的喜悅、鼓起勇氣養的小狗,還有為徒掉的淚、為妻掛的心,一幕一幕,在險惡的江湖中動人的情感。過去在金馬影展聽過徐浩峰,卻總是排不出時間看《倭寇的蹤跡》、《箭士柳白猿》,這次終於有機會看到他的作品,大為喜愛。早有耳聞他強烈風格的武打巷戰,非常精彩,多種兵器交峰,看得過癮,很開心他可以奪下金馬最佳動作設計。原來也曾參與《一代宗師》的編劇,這江湖的故事如此有味道。角色設計也迷人,擔負全門派興衰,原本不顧兒女情長的師父陳識(廖凡)、深藏心事倔強迷人的師母(宋佳)、運籌帷幄霸氣十足的館長(蔣雯麗,入圍金馬女配角)、身世坎坷年輕氣盛,性格決定命運的耿良辰等,是故事好看的關鍵,不愧為寫武俠小說出身。能寫能設計動作,真是武俠武打片的好人才,未來再有徐浩峰的片,絕對列為必看!

▲電影《醉生夢死》劇照。(圖/海鵬提供)

1.《醉生夢死》2015年8月上映

導演:張作驥
編劇:張作驥
演員:李鴻其、黃尚禾、鄭人碩、呂雪鳳、張寗
出品國:台灣

螞蟻、蛆、老鼠、吳郭魚、蜘蛛。在邊緣生存的生物們,在邊緣生存的人們。身為單親與貧窮,階級壓迫著母親,因此她擔憂身為性少數的上禾,卻反而成為壓迫上禾的第一線(精彩的一場戲)。在家得不到認同,上禾求愛若渴;母親偏心,因愛怨恨母親與哥哥的老鼠;為生存做公關混黑道,自卑無法坦誠對人的仁碩;無法說話的援交妹、得不到真愛的大雄。無關才能、無關善良、無關學歷,就好像一個失足摔下來就失去了生命,人生中一個失足,就落入了邊緣。他們依然努力生存著。他們的悲喜,他們的情慾,在刻意錯置的場景中流轉。虛幻,卻又那麼真實。

在最後留下魔幻般的場景,是張作驥的拿手好戲,好似在岸邊的母親與老鼠。但最後一場,震撼超越母親與上禾的對話、人碩與上禾的性愛、老鼠殺死黑道、滿是蛆的屍體,是日常。喧鬧的菜市場,老鼠與援交妹說笑著,遇到忙著處理事情的仁碩。他彎進黑暗的小巷,再走向明亮的道路,無需憐憫,無需同情,那樣地理直氣壯。

●作者吳玄子,媒體工作者。本文已獲授權,不代表本社立場。88論壇歡迎多元觀點,來稿請寄至editor88@ettoday.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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