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ue.電影/李安 《少年Pi的奇幻漂流》創作座談實錄

文/cue.電影生活誌‧圖/富邦藝術基金會、二十世紀福斯電影

「好的電影導演應該像程式設計師,把程式設計出來,讓觀眾自行去使用理解。」──李安

暢銷小說轉換為電影的挑戰

所謂「把文字轉化成影像」是作者的說法,拍電影的人不這樣想。作者會說「我把文字寫出來,你們就翻譯,把它轉化成影像」,但中間其實有種種困難,我拍電影所有的改編,不僅僅是做文字的翻譯、轉化,如果文字是完美的,我根本不會去想像把它拍成電影。是它的文字、情節、元素,甚至某個句子刺激了我想要去做電影。雖然我希望在精神上能夠尊重原著,因為它的fan base很大,是一本暢銷書,跟其他很多的思想、信仰一樣,沒有辦法去理性思考,書裡有動物學、宗教學,其實都不是重點,重點是「God」,祂也成了這個小孩追求的東西,當他在動物園,你覺得他有什麼特殊的感受?在動物園拍的時候我在想,那是一個paradise,一個樂園,人有宗教都是因為失樂園,原本世界是很乾淨的,上帝動凡心把我們創造出來,我們就開始把它搞砸,搞得天昏地暗一塌糊塗,我們就毀滅了,然後再來一次。在這過程裡面有求生、心靈上怎樣去求生存,這也象徵了我們的成長過程,而最好的整理方式就是講故事。

把詮釋權交到觀眾手上

每次拍電影之初,當然都要跟電影公司說要拍什麼,拍的時候也沒有人敢問我,其實我並不是很清楚我做了什麼,所以在宣傳之初都很苦惱,我要把一個非理性的衝動,用理性的方式講出來,這對我來說是很困難的,所以宣傳是兩個月的話,我頭一兩個禮拜講話都很笨拙,愈到後面愈會講,然後我到處跑,從美國到台灣,台灣講完又到歐洲,然後把日子混得差不多都講煩了,再迫不及待拍下一部電影,真的是很煩。把電影都講清楚了哪有神祕感?那我就找下隻老虎吧。

我想小說裡比較沒有講到這裡,它很單純就講老虎代表自然、你對牠的感情是單方面而不是雙向的。事實上自然力就是這樣子的,東方人看老虎是一種獸性,跟西方人不同,他們有很多種意義的,有的是顯而易見……,我真的不喜歡把它講清楚,這說起來是啟發式的,不管從什麼角度講都解釋不通,所以我在拍的時候不是一條思路、線性這樣發展。老虎對於我,當然父親的意象很明顯,第一次我注意到,是在《臥虎藏龍》,人都有表象、裡象,有不安、有求安。好的電影導演應該像程式設計師,把程式設計出來,讓觀眾自行去使用理解,這樣負擔也不會這麼大,我一開始拍電影以為電影是一種傳達,我有話要講,就怕你聽不懂。後來拍了4、5部後,才覺得對自己不該這麼有把握,對於人生還有很多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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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低身段以細看電影本質

我以前看爸爸跟長輩什麼都懂,給我很多安全感,現在我覺得他們也是矇的,我自己現在比他們大部分的人成就還要高,但我對小孩就不敢有權威,當你面對很大的未知、挑戰,事情一直在變化,你永遠追不上,就某個程度來講,人都是一直沒長大,所以我找到一個很謙虛的方式,裝傻也是要有分級的,長得比較cute一點,而我正好就是一臉無辜的樣子,這很好用,哈。

但我真的覺得誠懇是很重要的,你不文明地跟大家溝通、克己復禮的話,人早就毀滅了,我們都需要純真,就像萬事需要動力一樣,你當一回事的時候,它就會存在,這是最誠摯的東西,為什麼對信仰、道德不減熱情?因為你我都要真誠相處。我覺得我們對這個世界還有需求,這也是為什麼我這樣拍片,只有這個方法才可以把講不出來的講出來,這就是我的表達方式,這樣做我的心裡會平安一點,可是在平安的同時,任何事情都有反面。真的沒有辦法跟你們講清楚,就算講清楚又會產生更多的疑問,永遠講不完,再好的哲學家恐怕也一樣,但我基本上還是覺得神是不可知論的,保持一種神祕,你必須要放掉,要謙卑。

與心中不可知論的「God」對話

我拍片的時候,我告訴所有的人請他們相信我,在現場我必須很強壯,給他們類似信仰的力量,讓他們覺得我是很堅強的,什麼事情我都可以control,可是當我自己一個人要睡覺的時候,我也一樣會沮喪,但就是一個晚上而已,到了第2天,好像上天會有一種回應,就像那句英文說的:「no pain, no gain」。用痛苦換美,不曉得為什麼都會迎刃而解。

我總是挑我想嘗試、有好奇的,所謂好奇就是你不知道,要去find out,是不是會find out你不曉得,你一定要找到答案,會有一個啟發。我常常覺得是片子在拍我,而不是我在拍片子,當然我在當場還是要有權威,下決定要非常明快,我拍片最恨的一件事情,就是每天我要做幾百個很快的決定,你不做決定比你做了錯誤的決定還要糟,這是我最痛恨的,不過我還是要做,我相信只要熬過去,好像就有一種天意,就像這部片一樣,你會出現一種奇幻感,姑且叫它信仰吧。這部片子在拍我,它一定要做成,這是當我決定一個題材的時候,它就主宰了我,我會用虔誠、純真的心去做,這是一個責任,將來要面對觀眾,不能打混。你必須把ego放棄,真的是片子在導我,我承認我是有點天份的,我能夠這樣創作是一種天份,能讓大家相信我的能量,也是天份的一部分,有一天如果我沒有感應到這個,我就不拍電影了。

*本文節錄自[CUE電影生活誌]12月號,完整精采內容,請見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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