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為【小檸檬】專欄投稿者經歷，涉及個人觀感，請斟酌閱讀。
※內文皆使用化名。
※職業：我是日式酒店女公關
經常上酒店消費的客人當中，不論男女，都會有一種類型叫作「戀愛客」。他們不只是追求戀愛的感覺，而是會動真感情，想要和店裡的男公關或者小姐談「真的」戀愛。好比說同事D子遇到的一位大叔，我們姑且叫他大木先生吧。
大木先生是經常出差來台灣的日本人，「經常」的程度讓人都要懷疑他根本住在台灣。據媽媽說，他已經在林森北路的日式酒店走跳十年以上了。但也因為這樣，就更讓我們不懂，他為什麼會突然對D子表現出強烈到讓人困惑的熱情。
每次大木先生來店裡，都至少會帶著兩個同伴，一個是固定班底的水野先生，另一個則要嘛是他們同公司的後輩、要嘛是認識多年的朋友。有時他們也會一群七、八個人一起出現在林森北路，但每次出現，所有人一定是把大木先生圍在中間，整晚的聊天氣氛也是大木先生在主導。
▲大木先生在日式酒店裡是公認的難搞／示意圖／當事人提供
每次大木先生來，我和D子下班後總是會忍不住湊在一起抱怨：「大阪人真的是煩死了。」
大阪作為日本傳統藝能的落語、現代漫才等等娛樂的發展重地，大阪人對於一個人的談吐有不有趣的標準，比其他地方的人要來得更嚴格。不只是其他地方的日本人這麼認為，不少大阪出身的藝人也公然承認這個刻板印象並不算錯。
但是要求上電視娛樂大眾的藝人就算了，連對一般人也這樣要求、還會出言損人，而且每分每秒都這樣實在讓人覺得很機車，不知道在靠北什麼。大木先生就是這種很機車、一講話就讓人心裡靠北他祖宗十八代的人。而且他那群一開始還算客氣的朋友，幾杯酒下肚之後還會開始跟著他一起嘴人。
我們第一次迎接大木先生進店的時候，媽媽笑了笑，轉頭就在客人看不到的地方皺眉頭，偷偷對我們說：「妳們有得瞧了，他們就是以洗臉小姐為樂的那種人。」
果然，我原先那套應對日本男人的「先稱讚就對了」策略，完全派不上用場。
當然我也有不對，稱讚得不夠真心，因為我實在……大木先生怎麼看怎麼像玩具總動員裡面的蛋頭先生，實在很難真心誠意說出「不愧是大阪出身的人，氣質就是不一樣」這種話。
不夠真心還硬是要稱讚的結果，就是被他秒速回嘴：「講這種話妳自己覺得客人會開心嗎？」講話的同時，他還伸手去拿桌上的空酒杯，把自己杯裡的酒全部倒進去，推到我面前，「這杯喝掉，我就當沒事了。」
話都講成這樣，我只好喝掉，偷偷慶幸加反省我這杯酒弄太淡，同時暗自祈禱他今晚就喝到掛摔進水溝吃大便。
這種事情發生了好幾次，媽媽看我完全被大木先生針對，趕緊把D子換到大木先生旁邊。這就是某種我們都沒搞懂的氣氛，開始發酵的起點。
幾天後，大木先生先帶了D子去吃飯，九點準時進店，而且大木先生還給了D子指名，不讓D子被調去其他桌。但這也是他唯一一次在D子身上花了特別多的錢。
後來不管他來幾次，總是對自己寄存在店裡的酒量斤斤計較，要他開新的酒總得要媽媽和D子聯手好說歹說，甚至越來越不給我們小姐喝酒。我們在下班後討論了好多次對策，媽媽也給了D子不少意見，讓她多邀大木先生帶她去吃飯等等的。
但這些努力搞到最後，D子卻在某天下班後，一臉煩躁到極點的跟我們說：「大木跟我說，要我跟他交往，這樣他不但會每天來店裡，還可以每天跟他吃飯。」
我和媽媽一臉冷漠：「啊不就是想上床想騙炮？」
媽媽早就跟我們講過，大木先生在別的店都幹過什麼事情了，D子也根本沒有要經營這種難搞的戀愛客的意思。雖然戀愛客會在「交往」的小姐身上花比較多的錢，經營起來卻很麻煩。由於擔心如果直接在Line上拒絕，恐怕大木先生不會再來，而裝死不回答，大概也別想讓大木先生再來店裡。我們討論的結果，還是讓D子暫時口頭上說OK。
但最後，結果也沒跟最壞的預想差到哪去。在D子暫時答應交往之後，大木先生確實在下次來的時候帶她去吃了飯，但當媽媽視情況把D子調去其他桌的時候，大木先生便開始不爽，卻又不肯再一次指名D子。日式酒店的小姐都必須輪桌，不會一直待在其中一桌，如果要小姐「定桌」就必須花錢指名，就算是戀愛客也沒有特權，大木先生的要求根本沒道理。
後來D子告訴我們，大木先生事後在Line上生氣地說D子騙他，他們明明在交往，D子怎麼可以他還在的時候就去其他桌。
「啊他是第一天來日式酒店？耍大牌也要有個限度，有種照規矩來啊！講要交往要包養人的時候怎麼那麼大聲？」D子一邊翻白眼，一邊跟我們抱怨。
雖然媽媽考慮到店裡的狀況，還是要D子不要完全放棄邀大木先生來店裡，但我倒是和D子達成共識，乾脆不要理這個再經營下去也沒任何意義的雞掰郎。從此，即便出去店外在路上遇到、即便大木先生主動搭話，我們也只是微笑、打招呼，沒再積極做過任何事情。
不管是小姐、男公關、還是客人，大家都心知肚明酒店裡的戀愛、和一般的戀愛是不可能一樣的。要說為什麼，大概是因為從一開始到最後，這段關係都會跟錢扯在一起。
但就算明知道不可能成為真正的戀愛關係，那些暈船的小姐公關們、戀愛客們，還是會抱著說不定「這一次」會成為意外、說不定眼前的這一個人會成為「那個人」的希望。
要說為什麼，因為愛上了一個人本身就是這麼沒道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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